倾月深吸口气,准备推门而入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在听到“无双”二字的瞬间,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认为这是燕归尘为她设下的圈套,从在画舫上看到澜溪的那刻起,这个计划或许就已经开始了。
见她转身重新走回到院内,澜溪面上划过不解之色:“你难道不好奇?”
“当然。”倾月点头,“我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也很好奇燕归尘屡次害我的目的,更好奇你们反复提到的无双。”
“那你为何不去开门?怕里面有机关?”
“不,我更想从星寒口中得到答案。”倾月负手而立,翦水秋瞳中一派坚定,“我信他敬他,自然值得他真心相待。若他欺我瞒我,就只当我倾月遇人不淑而已。”
澜溪不由心惊。
这样神采飞扬的人,这样自信坚定的人,是不是才配站到他的身边?可这样的人若是得知真相,又会真的只是简单一句“遇人不淑”就能揭过伤害吗?
“你们在这做什么?”
突然,一道严厉的斥责从门口传来,澜溪浑身一震,竟不敢朝那边看去。
萧星寒负手而来,面容阴沉,浑身散发出惊人的威慑气场。
朝他看去的那一瞬间,倾月在他眼中看到了腾腾杀意。
“星寒,这只是个意外,我……”她话还没说完,萧星寒袖袍一挥,一道凌厉袖风已急急向澜溪飞去。
琴师被掀飞在地,后背重重撞到院内的一方石桌上,她闷哼一声,吐了口血。
倾月从未见他如此震怒,不由心凛。
下一秒,萧星寒又是一掌,直击澜溪肩头,随即他一把捏住女子的喉咙,硬生生将她拖离地面。
澜溪涨红了一张脸,两行清泪混着血水,弄脏了她清丽的脸。
她薄唇翕动,无声重复着唤他“星殿”。
看他竟是动了杀意,倾月上前劝道:“星寒,你放开她,即便真做错了事,也罪不至死。”
萧星寒纹丝未动,只冷冷地盯着澜溪,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毫无感情可言,“我说过,不准你再踏进这里半步,否则本王要你死。”
此时,澜溪已无法说话,眼瞳也在放大,只是看向萧星寒时还有挥之不去的爱意与不舍。
倾月见萧星寒仍没有松手的意思,只能以掌相逼,让他不得不撤手。
澜溪重重摔到地上,灌入胸腔的新鲜空气呛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白衣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萧星寒并不打算放过她,又再欺身而上,倾月旋身抵挡,厉声道:“星寒,你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她犯了你的忌讳,只给她点教训也就罢了。”
她如此维护澜溪,不是因为善心大发,而是心底逐渐涌动起的不安。
不过一个普通的别宫,怎么会让萧星寒如此大为光火?这说明住在这里的人,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可究竟又是什么人,萧星寒不愿告诉她呢?
“倾月,你让开。”萧星寒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语气也降到冰点。
“不让。”倾月态度也很强硬,梗着脖颈,毫不退让。
两人沉默对峙,仿佛宴席间的关心与说笑都在这一刻离他们远去了,他们面对面站着,更像是陌生人,谁也走不进谁的心扉。
良久,萧星寒才选择了退让,他敛起杀意,凉声道:“澜溪。”
澜溪闻言一震,吃力地爬起来,跪在他面前,垂眸应道:“是。”
一个字,尽是颤抖的痛楚。
“今日起,本王不想再见到你,有事禀报便找兰舟好了。”萧星寒背过身去,竟是不肯再多看她一眼。
倾月凝眉,看来澜溪一直在帮助萧星寒留意燕归尘的举动,对于这对双生兄弟而言,她不过只是一枚博弈的棋子而已。
澜溪泪流满面,紧咬双唇才没能泄露心底滔天的哭声。
她伏地叩谢萧星寒不杀之恩,起身离开时,清明的眼眸已如死灰一样空洞。
“我们也走吧。”
萧星寒去牵倾月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
倾月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里面很安静,就像没人居住一样。
但她知道,那里有萧星寒的秘密,是牵涉到这段感情存亡的天大秘密。
她已隐约猜出了几分,可她却远不知真相的残忍。
“关于这座无双宫,你没什么可说的吗?”
倾月开口,希望萧星寒能给她一个解释。
哪怕他承认这里居住着那么一个人,她也可以坦然接受。
至少,他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可萧星寒却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两个字:“没有。”
倾月站在他面前,就那样深深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可眼前的萧星寒就像是冰刀刻出来的,毫无动容,一脸寒霜。
谁也没有再动弹,谁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在这一场无声的对峙中,仿佛谁先动了,谁就会输的一败涂地。
可一段感情中,又何尝有真正的赢家?
“星寒,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温老爷子他们说倾月不……见了!”
季兰舟的声音从大门口方向传来,话说到最后,完全变成了想哭的语气。
他愣神,咽了下口水,才敢开口:“倾月,你怎么在这儿啊?”
季兰舟的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较量,倾月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欸?倾月你去哪?”季兰舟看她脸色不佳,又看萧星寒脸黑得不行,他跺了跺脚,急道:“你们这是为什么吵架了?她发现了?”
萧星寒不答,只冷冷地道:“你追过去,别让她出事。”
看他转身走进那间毫无生气的屋子,季兰舟重重叹了口气,运功朝倾月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待他追去,哪里还能找得到倾月的身影?
倾月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乱逛,遇到巡逻的守卫,就快速躲起来,此时此刻,她不想见到任何人。
纵然她曾对澜溪说过那般自信的话,可知道萧星寒刻意隐瞒另一人的存在,还是让她心里溢满苦涩。
既然有那人的存在,为何萧星寒还要招惹她呢?
一直以来,倾月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与疏离,虽然她属意于他,却从来不曾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可是转头一想,她对萧星寒也从未坦诚过。
哎,好纠结!
她就这样躲躲藏藏地在皇宫里转了大半日,竟于黄昏时分,来到了御膳房。
此刻萧宁肯定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本想离开,却听到棘游的声音从殿内幽幽传来:“今天老子高兴,就不拿你们几个当下酒菜了。”
这条不省心的变|态蛇,早知道就不该放他出来觅食。
倾月张望一下,趁门口没人,闪身而入。
一进门,她就看到几名御厨被捆成一摞,东倒西歪缩在角落里,各个眼泪汪汪的,好生可怜。
罪魁祸首则抱着酒坛仰卧在横梁上,一手托着脑袋,满意地打了个酒嗝。
“咦?小丫头你来啦,快来尝尝这桂花酿,真香!”
棘游扬手将酒坛扔下,倾月纵身接过,扬手灌了一口,的确美味,口感却不如那晚的醉生梦死。
“我记得只给了你半个时辰。”
“今天老子高兴嘛,说给你,你肯定也高兴。”
对他的卖关子,倾月充耳不闻,又灌了一口,酒水顺颊而下,打湿了衣衫。
袖口中的凤钗滑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瞥了一眼,没有去捡。
“哟,”棘游截住话头,一个拧身,双腿倒勾在房梁上,垂下|身与倾月眼对眼,脸上挂着坏笑,“和那姓萧的吵架啦?”
“关你屁事。”倾月白他一眼,纵身飞到梁上,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棘游摔了个结实,诶呦一声,不满道:“你这什么毛病?不过今儿老子大度,不跟你这个丫头计较。”
“你赶紧把这几个御厨放了,待会儿全皇宫的人都要饿肚子了。”倾月晃荡着双腿,仰头灌酒,将体内蠢蠢欲动的痛苦强行压下。
酒坛很快见底,她又冲棘游扬扬下巴,道:“酒。”
“哟呵,你开始蹬鼻子上脸是吧?”
棘游嘴巴上嘟囔着,又开始满屋转悠找酒,他一下午都泡在御膳房,早就把这里的存货都喝光了。
他绕到后院,从一间库房的架子顶上扒拉出来几个精致的小瓶。
一开封,沁鼻的酒香扑面而来,不过这香气太甜,不合他的口味。
也不知倾月那丫头喜不喜欢。
棘游没做多想,就掂着这几个小瓶重新回到了御膳房。
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被捆成麻花的御厨眼都绿了,各个抻脖子瞪眼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看看你们,不过就是喝几瓶酒,瞧把你们急的。”
棘游拿瓶子在他们眼前像逗狗一样晃了晃,随即抛给倾月。
“就剩这些存货了,都便宜你了。”
倾月闻了下,眉头微簇:“什么酒?香气这么冲。”
“就这几瓶了,你若不满意,老子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他比酒管用。”棘游意有所指,还使劲儿冲她眨巴眼,希望她能点头答应。
体内醉魇似乎又要发作,倾月内心烦躁,没理他,仰头就灌了一口。
角落里,一个御厨用尽全身力气嚎了一嗓子,声音虽然大半被嘴里的毛巾堵住,但却无法再继续忽视了。
棘游瞧他都快背过气去了,上前一把扯掉他嘴里的东西,道:“你悠着点,再闪了舌|头,怪得不偿失的。”
“那、那是,”御厨喘了几口气,又急又无奈地叫喊:“那是宫中催情的酒啊姑娘!”
“什么?!”棘游与倾月齐声反问,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