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按下心头思绪,摇摇头,目光瞥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能护星殿无碍,这只手废掉也无妨。”
温卿言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一双眸古井无波,似乎没什么能真正激荡他的心思。
顿了下,他又道:“明日回城,你还是先别回温府。”
“我也没想过要回去。”倾月轻笑,那个大宅子从来就不曾真正容下过她。
“嗯。”温卿言淡淡应道,向大帐里望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倾月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的背影说道:“星寒无事,已经包扎过了。”
温卿言的身影顿了顿,侧过脸点点头,随即大步离开了。
倾月不禁深思,温卿言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挡下那剑,毕竟他父亲温朗与萧星寒的关系很是微妙,虽到不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但因为她与温轻羽的事,只怕怒火压抑久了,不免日后会成大祸。
发丝微动,她抬眸,便见风吹来的方向,一抹黑影站在树荫下。
她走过去,对上那双青灰色的竖瞳,道:“追查的如何?”
棘游双手环在胸前,脸上依旧愤愤不已,没有吭声。
瞧他这幅模样,倾月就知道没戏。
她诧异之余,也不禁心生戏谑:“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人能从你手上逃脱,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
“哼,要不是老子脚滑,也不会让人跑了。”棘游面上闪过一丝微妙,从怀里抛出一个物件,倾月接过来,是一块从衣服上扯下的布料。
没有任何印记,料子虽然名贵,却也没什么线索价值。
“这是我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那人肩头中了我一掌,就算用蚀腐生新的丹药也没法抹去那伤痕。”棘游咳嗽一声,又加了句:“是个女人。”
“女人?”倾月瞥到棘游的神色似有尴尬,她起了兴趣,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女人的?莫非……”
“你这小丫头,说、说什么呢?!老子累了,睡觉去。”棘游一挥袖袍,化作红光回到她的眉心之中,不再说话了。
倾月挑眉,垂眸看向掌心的布料,身形鬼魅的夺丹人竟是一位女子,她夺走狰兽的金丹又是为何呢?此事难道真的与燕归尘无关?
很快,巨灵山出现异象的事就传进了皇宫,皇上下旨为保世家子弟安全,即日拔营回城,二皇子萧星寒翌日进宫述职,不得有误。
萧星寒也有提前结束狩猎的意思,一下山就吩咐下去,命人收拾行装。
只是大家都颇有些遗憾,意犹未尽,毕竟明天狩猎结束后的那场仪式才是重点。
“什么仪式?”倾月不明所以,揪住季兰舟的袖口发问。
季兰舟眼神有点飘忽,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
正犹豫间,萧星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会儿倾月就知道了。”
“嗯?”倾月被勾起了兴趣,他们俩遮遮掩掩的,让她更加好奇,“难不成又是一场祭祀典礼?”
午后,待阳光不再灼热难耐,世家公子姑娘们早早地就围坐在空地上,各个都是一脸雀跃。
倾月被季兰舟拉到前排席地而坐,她看这场合不似先前庄严郑重,想来应该是庆祝狩猎结束之类的传统娱乐节目。
可看了几对相继走到人群中交换信物的男女之后,她发现这似乎变成了相亲节目。
“这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吗?”倾月在看到一对儿大着胆子当面亲|吻的男女后,终于开了口。
季兰舟神色幽幽,没有挂着往常的笑容,点点头道:“对,这就是星寒邀你来狩猎的真实目的。”
他解释道:“咱们苍星国民风开放,嫁娶之事更尊重个人意愿。当然,能参加狩猎的人是提前定好的,这个不用我多说,倾月你那么聪明也肯定懂的。”
倾月了然,原来狩猎只是这些世家交往的一个娱乐项目而已,有结亲意愿的两家可以让年轻一辈有个相处机会,既能考量人品修为,也能相互增进感情,这样的姻亲才会更为牢固。
既然狩猎名单是提前订好的,那交换定情信物的两人大概也早就定了,不管是真心还是被迫,只要能达成共识那就够了。
惊觉这个念头,她发现,自己对于爱情的想法似乎一直都很悲观。
明明,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
“哇!星殿终于来了!快看快看!”
人群中爆发出呼喊声,倾月的心猛然一跳,她竟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缓缓扭转过头,就见萧星寒佩剑而来,目光灼灼,正望着她。
季兰舟拿肩膀轻撞了一下,轻声道:“倾月,希望你幸福。”
倾月握紧了拳头,不知该如何应对,是该站起来,还是该等萧星寒走过来。
思索间,萧星寒就已经来到她面前,冲她伸出了手。
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与萧星寒面对面地站在人群中间,接受一干人等热烈的目光注视。
人人都想看到星殿动心的模样,也想看看星殿想送给她什么样的定情信物。
“倾月,我想说的话,那日已在蝶谷全部说与你听了。”
萧星寒牵过她的手,俊朗如玉的面容上自是一派深情:“和我在一起吧。”
想起那日光景,倾月心中悸动,她掌心一重,垂眸看去,是碧痕剑。
“碧痕你拿好,若我不在你身边,它来保护你。”萧星寒拍拍她的手,不容她拒绝。
见到这副情景,旁边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啥?星殿竟然将他随身佩剑给了倾月!”
“碧痕可是名剑,星殿从小就剑不离身,能把它送人,那必须得是心尖上的人呐!”
“那不知倾月姑娘会送给星殿什么东西?好期待!”
“……”
耳边传来的闲言碎语击中倾月的耳膜,她如遭雷劈,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都怪季兰舟事先瞒她,害她根本没有准备任何东西。
萧星寒看出她的困窘,勾起嘴角,倾过身子附在她耳边,道:“亲一下便是。”
倾月脸颊微烫,侧过头在他的颊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心想着过后一定得把信物补上才是。
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萧星寒将倾月打横抱起,带她远离这些“闲杂人等”。
“喂,你肩膀上有伤,快放我下来!”倾月不放心地去看他的肩膀,却不敢挣扎,怕扯到他的伤口。
萧星寒笑笑:“你很轻,不妨事。”
刚刚远离人群,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有点颤抖,低头去看,倾月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倾月!可是毒症发作了?”
萧星寒加快步子,带她进帐,吩咐人去把季兰舟找来,而后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运功压制毒性。
可醉魇的毒性十分猛烈,他也知道个中厉害,输送到倾月体内的这点真气简直杯水车薪。
季兰舟疯了一样冲进帐中,看到倾月痛的蜷缩在床上不停发抖,狠狠咬了下嘴唇,踉跄着扑过去,从药箱里翻来翻去找梅花针。
可是他的手指不停颤抖,根本无法施针。
“兰舟,”萧星寒按住他的肩膀,“冷静点,倾月需要你。”
季兰舟咽了下口水,点头道:“对,对,她需要我,我得冷静。”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待手指不再紧张后,他让萧星寒按住倾月,然后在她头上几处重要的穴道施针压制毒性。
不过,醉魇发作来势汹汹,即便有季兰舟竭力相助,但倾月依旧沉溺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面色惨白如纸,呼吸都似溺水之人难过。
痛到极致,她的手胡乱抓着,萧星寒忙把手递过去。
倾月用力将他拉至近前,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不,我在这陪你。”
萧星寒很坚定,反握住她的手,心想不能分担她的痛楚,至少能陪在她身边也好。
可倾月却更为坚定,她挣脱开他,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出去!”
季兰舟被她这低吼一声震得心情复杂,他能做的已经做了,眼下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比较好。
他连拉带拽地把萧星寒拖出营帐,萧星寒痛苦地一掌锤在帐上,差点把大帐给打垮。
倾月受苦的一幕幕,将萧星寒拉回到五年前的光景,一遍一遍,凌迟他的心。
“你别添乱,醉魇的厉害你最清楚,别节外生枝!”
季兰舟这会儿冷静下来,忙把人拖到一边安慰劝解,并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倾月的大帐。
待他们出去后,棘游化身出现,一手咬破手腕将精血喂倾月喝下。
它来自魔域,又有千年的修行,虽不能完全解醉魇之毒,但最起码有点压制效果。
满口的血腥味让倾月蹙起眉头,她歪过头推开棘游,拔掉头上乱七八糟的梅花针,勉强起身盘好腿打坐,打算魂魄暂时脱离这具身体,逃避这一波波无止尽的痛楚。
可是,她在尝试了八、九次之后,悲催的发现,她的魂魄似乎和这具魂器融为一体了。
“这是怎么回事?!”倾月睁开眼眸,眼刀飞射向一旁的棘游,冷声道:“凌渊人呢?我要他一个解释。”
她直觉这件事肯定是凌渊捣的鬼。
棘游一手缠着散在胸前的发丝,一手枕在脑后,挑眉道:“现在想起他来了?他走了。”
“什么叫他走了?他能去哪里?”倾月攥紧衣角,急急追问,胸口又是一阵疼痛涌来。
“意思就是离开了,不回来了。”棘游把手腕递到她唇边,道:“再喝口,管够。”
“啪”的一声,倾月打开他的胳膊,心头恼怒不已,那个可恶的家伙要走竟然都不跟她不打一声招呼,可恶!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