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虽然对于蛟龙来说并非致命伤，但却彻底激怒了它。
只听得一声贯穿天际的龙吟，蛟龙张着大口左摇右摆，睚眦欲裂。
周身燃烧的灵火越发旺盛起来，夜幕下，云雾中，它像一道翻腾的橘红闪电。
倾月拔剑而出，被发怒的蛟龙甩落，凌渊纵身飞去将她一把揽进怀里，来不及开口教训她太过冒险，又一大团火球当头砸下。
他搂着人拧身避开，倾月将灌注了灵力的斩风剑挥出，灵波相击发出的巨大爆炸声在头顶炸开。
龙尾甩过，携卷着热浪逼至近前。
凌渊带着倾月，身形闪避速度慢了几分。
有时，是生是死就全看这几分。
“分头行事。”
倾月一掌拍开凌渊，斩风剑重新飞回身边，她几个起纵，御剑落到龙首之前，左闪右避中，不时挥出一道灵刃。
“少尊，沈姑娘她……”秦怀昭向来平静的声线里透了几分担忧。
“愣着干嘛？过去帮忙！”
凌渊双目微红，目光像钉在了倾月身上一样。
他退开数丈，横笛于唇前，浑身上下的气场陡然冷冽起来，似有一股无形的旋风自脚下生成。
忽高忽低的笛声，因灌注灵力之故，以迅疾凌厉之势划破天际。
倾月攻势微顿，耳畔划过的曲调是陌生的，她不曾听过。
笛声诡魅空灵，忽而低沉如怨鬼幽泣，忽而尖锐如厉鬼哀鸣，凄凄切切，快速变换的音调让人有一阵恍惚。
她循笛声的方向望了过去，橘红色的灵火映照下，长身玉立的人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又似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更令人惊讶的是，不知何时，凌渊身后的夜空中竟聚集了一群灵兽，黑压压的一片，完美融合在黑夜中。
若不是陡然间尖锐高亢的一声笛音，让他身后齐刷刷亮起一双双血红眼眸，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群灵兽的存在。
她走神的一瞬，被蛟龙尖利的爪子划过后背。
号称刀剑不侵的蚕丝衣，在龙爪下不堪一击。
她脊背上传来一阵剧痛，眉头紧皱，反手挥过斩风剑格开龙爪，身形却是不稳，自云端跌落。
笛声陡然一沉，如万箭齐发前的那声低沉嗡鸣，下一瞬，隐没在黑暗中的八方灵兽如恶鬼一般朝蛟龙扑去。
蓦然风起，染透鲜血的味道。
凌渊收起骨笛，从云间直坠向下，赶在倾月落地前，把人搂入怀中。
手上湿嗒嗒的，黏腻的触感，让凌渊瞬间心如刀绞。
“你怎么这么笨！都不知道躲的吗？你知不知道差一点那条臭虫就会挖出你的后心？！”
劈头盖脸的痛斥，脸上却挂着万分担忧的表情。
倾月紧皱着眉，靠在他怀里摇摇头，道：“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忘骂人？”
她想说，你难道不能好言相对一次吗？我好疼，不想听你的训斥。
她还想问，你刚刚吹得那首曲子是什么？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过？你是不是藏了私心，不肯将如此厉害的灵曲教给我？
可神智流失的速度比伤口渗血的速度要快得多。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头顶上空那群不知从何处受召唤而来的灵兽究竟有没有占到上风，就晕了过去。
战斗并没有停止。
蛟龙炎莲比他们想象中的力量强大得多。
关键是被秦怀昭从水里拖出来的葛山越，不知从哪里听来了火狐和蛟龙的故事，抱着肩对夜空中与灵兽群战的蛟龙打嘴炮。
“你心心念念的狐狸早就被抛尸大海了，没准儿哪天你没注意就把它的尸骨吞吃了呢。”
炎莲听了，要跟他拼命。
纵然周身都是被灵兽啃咬攻击过的伤痕，但炎莲像是盯准了葛山越一样，拼命冲出重围，张开大嘴就冲着他来了。
葛山越左闪右躲，有意无意地将发疯了的蛟龙往凌渊那边引。
凌渊简单地给倾月止血包扎好伤口，回身看到蛟龙越逼越近，他冷了眼睛。
本还想给它一个清醒生存的机会，但看倾月后背上三道狰狞的血痕，将炎莲抽筋扒皮的心他都有了。
连带着那个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别有用心的葛山越，都给他去死好了。
他嘴角斜起一抹残忍的笑，再次奏响骨笛。
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玄黑的笛身上，指尖飞快起落间，急促诡谲的笛声催来更多灵兽，一双双血红的眼，贪婪地接近它们共同的猎物。
凌渊双目微闭，调动丹田内的全部灵息，笛声中蕴藏绵绵无穷的利刃，教人再无法靠近他半步。
睁眼一刹，黑瞳中划过一抹血红，灵兽们血液沸腾，纷纷亮出獠牙利爪，尖笑着扑了过去。
只听得葛山越一声惨叫，血腥味四散而出，教远远躲在一旁的璇玑山众弟子不寒而栗。
凌渊弯身从倾月手中拿过斩风剑，动作温柔又坚定。
他踏步而来，剑刃折射出的冷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有一只较为弱小的灵兽被蛟龙甩了出来，他一脚踢开，剑锋所指，是已濒临灵力耗竭边缘的蛟龙。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受他驱使的灵兽都识相地退开半步。
围攻中心的蛟龙已遍体鳞伤，此刻蜷在地上，尤在发出哀鸣之音。
斩风剑直指眉心，金光一闪，炎莲化作人形躺在了地上。
“阿璃……阿璃是你吗？”
迷离的视线，根本分辨不清面前人的容貌，只依稀可以辨别出那人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是他最爱之人的打扮。
剑尖轻移，抵在他的下巴上。
微微用力，两人四目相对。
凌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要再找了。”
炎莲浑身一震，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金色的眼瞳里暗无天日。
那一瞬间的神智清明，让他尝尽了毕生的苦痛。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逼阿璃的……我要她留在我身边，我要她不许离开我……”
反反复复，都是诸如此类的话。
“既然如此痛苦，我帮你了断。”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凌渊脸上溅了热血。
他抬手随意抹去，然后把斩风剑别到背后，转身朝倾月走去。
旁边的灵兽们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围聚着炎莲的尸身迟迟不肯散去。
凌渊回过身，冷冷扔过来一个字：“滚。”
话音未落，那些被他召唤而来的灵兽尽皆化作虚影，消散在夜里微凉的空气中。
静悄悄的，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地上那具尸体。
还有尸体旁一件血迹斑斑的绛紫纱衣，至于纱衣的主人，早已被拆分入腹，不剩一点渣滓。
缩在暗处的璇玑山弟子，都不敢露面。
看向凌渊的眼神，都带了丝陌生与畏惧。
饶是秦怀昭跟在他身边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凌渊如此冷血的模样。
“少尊，你……”秦怀昭走过去，看凌渊小心翼翼将倾月抱在怀中，他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沈姑娘她的伤严重吗？”
“这里交给你和小非，料理好一切，去凤鸣山汇合。”
凌渊留下一句话，抱着倾月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倾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趴在一处狭窄又黑暗的石缝里，挣扎着想爬出去，可一动身体，后背就被石头棱角摩擦得痛彻心扉。
她幽幽醒转，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
帐幔重重，模糊了外面的陈设布置。
但依稀能辨出来，她身处在一间清净的居所中。
这就说明，蛟龙的事情应该解决了。
也不知她究竟趴睡了多久，胸口都被压得有点发疼，她抿唇侧过身来，后背火辣辣的疼，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轻微的动静，引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帐幔被掀起，凌渊板着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醒了？”凌渊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嘴上不饶人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再不醒，就把你丢海里去了。”
倾月牵动一下嘴角，笑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
“那……蔚平岛的事解决了吗？”
“你还真是负责任，一醒了就惦记着这事。”
凌渊将锦被拉过来，给她盖好，看了她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蹙眉道：“解决了，你可以安心躺着了吗？”
倾月又想起那夜凌空听到他吹奏的那首曲子来。
“你那天吹的曲子是什么？为何我从来没听过？”就连卞夫子撰写的灵曲谱中也未收录。
凌渊眼角眉梢颇沾带了一丝骄傲的模样，他挑眉道：“你觉得此曲如何？”
“自然绝妙。”倾月如实回答，但心里更加不解。
按理说，那种可驱使万兽、极具杀伤力的灵曲该是很有名的。
凌渊伸出手，在她额前弹了下，道：“算你识相，本少尊作的灵曲自然绝妙。”
“你？”倾月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掩惊艳之色，“当真出自你之手？”
“嗯。先前只小范围试验过，还是第一次用来上阵杀敌。”凌渊没想到，此曲威力在他状态全开时不容小觑。
倾月眨眨眼，问：“这支曲子叫什么？你能教我吗？”
清澈明亮的眼瞳里，满是教人不愿拒绝的神色。
凌渊一手支着下巴，想了想，偏头看她：“曲子名还没有，你想一个。”
倾月心头发热，她思索良久，才道：“炎莲缚魔曲，如何？”
“好。”
那是第一次，凌渊爽快干脆地接纳了她的提议，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或语气，点了点头后又忍不住揉了下她的额头。
温柔的像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