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贺伯羽的话,倾月自然不会全信。
她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看得出他眼神的闪躲,尽管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泄露了几分心虚。
倾月也不揭穿,她不愿强迫别人。
将房门关好,她正想去看看凌渊的情况,忽听得那群跟班爆发出一阵欢笑声,紧接着就是起哄的声音。
她也被那笑声所感染,勾起了嘴角。
不管贺伯羽瞒了些什么,但他这帮兄弟们却真的是一群率真又忠义的伙伴。知道他出事时每个人都心急如焚、不眠不休,待他安然无恙后又能没心没肺地打闹起来。
她走出别院时,朝笑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飞被弟兄们簇拥着,时不时有人往他脑袋上胡撸两下,揉乱他的头发,还有人跟他勾肩搭背的,不时捶一下他的胸口。
他垂着头,脸上挂满了笑容。
起哄时,老熊不经意间对上了倾月看来的视线,他立刻嘿嘿笑着冲她挥挥手,操着大嗓门隔空喊道:“阿飞得逞啦!叶小明要收他当徒弟!”
叶小明的称呼,他叫习惯了,三番五次也改不过来,后来干脆就这么指代叶知非了。
倾月走过去,笑着对阿飞道:“恭喜你了。”
阿飞很开心,收到了倾月的笑容祝福,脸颊都烫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谢谢。”
旁人又要打趣,他却不想再闹下去,左推右搡把挂在他身上的人推开,扔下一句“师父叫我去帮忙”,就急匆匆地跑了。
猴子笑骂他“小叛徒”,老熊难得跟他统一战线,也高声冲逃离的身影喊了句“叛徒”。
所有人都在为他开心,好像下一刻走向人生巅峰的人是自己一样。
倾月噙着笑容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那方小别院时,雪凰正在陪倾尘练剑,为他喂招。
霜骨和小白两头灵兽趴卧在台阶上,棘游大喇喇席地而坐看他们练剑,他整个人向后倚在它们身上,毛茸茸热烘烘的,可以说十分地会享受。
可怜的花素就坐在一旁,双手托腮,支着膝盖,望着倾尘出神。
倾月走过来轻踢了棘游一脚,示意他挪地。
棘游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下,倾月在他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将花素捞进怀里,偏头对棘游道:“你倒是会享受,总欺负女孩子也不知羞。”
“女神大人最疼花素。”小伞妖张开雪白藕臂,用惯有的方式抱了抱倾月的腰肢,仰头冲她笑了。
倾月揉了下她的头顶,抬眼去看倾尘。
才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还带着些许凉意,但少年却是活力满满,额头鼻尖都冒了不少细密的汗珠,挥剑时,甚至有几滴被挥洒至空中,于清白日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
剑招干净利落,攻势迅疾有力,初出有了少年侠客的模样。
棘游眯着眼,懒洋洋地道:“你和少主眼光真不错,这小鬼头是块好料,要是左臂没断……”
“昨日之事不可追,”倾月打断他,道:“他如今这般,让人欣慰。”
“那是自然。”棘游转而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转移话题问:“你去看过那个姓贺的了?他死了没?”
倾月觉得好笑,偏头睨他一眼,道:“要让你失望了,他好胳膊好腿的,过几天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啧——”棘游要起身,却被倾月按住。
“一会儿你再去向凌渊告状,”倾月继续看倾尘练剑,道:“洛雪台邀我加入炼器协会,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洛雪台?”棘游听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还是没结果。
倾月简单向他介绍了一下洛雪台的身份背景,然后问:“他们劝我不要接近这个人,觉得他是另有所图,你的意见呢?”
棘游腾地一下坐直身子,把趴在他身后的小白吓了一跳。
小白:“……”蛇尊大人在干嘛?我没做错事吧?
花素扭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蛇尊。
棘游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向老子征询意见。”
实际上,倾月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现在只不过是想和棘游闲聊两句而已。但看对方露出罕见的受宠若惊的模样,她也就笑笑,由着他说。
“要我说,怕他个球!”
棘游挺激动,“现在谁都知道你有一方千年灵鼎,接近你的人十有八|九都别有所图,不是洛雪台也会有旁人,怕他娘了个蛋哦?管他是谁,敢动手,干他就是!”
他越说,话越糙,倾月听到最后捂住了花素的耳朵。
将蛇尊大人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花素,扬起小脸望着女神大人,满脸疑惑。
见倾月不表态,棘游有点焦躁,道:“不是吧?倾月丫头你当真退却了?”
“没有。”倾月笑道,“你话糙理不糙,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洛雪台主动相邀,他又是炼器协会的主事长老之一,有一定的话语权,即便他接近她当真是为了苍桀鼎而来,那她有了心理预设,自然会有所防备。
同样的,她也可以利用洛雪台的身份地位,达成她在炼器协会想要的有用信息。
相互利用,也算公平,没什么可犹豫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找他?”棘游问。
“再等等,”倾月道:“我要把主动权尽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棘游了然地挑下眉头,重新倚回到小白身上:“了解,就跟谈恋爱一样,得晾一晾对方。”
倾月摇头,无奈笑道:“你这个比喻不恰当。”
棘游嗤笑一声:“一回事儿。”
倾月不跟他争论,抬手对院子里的少年挥了挥,扬声道:“小尘,歇息一会儿,过来。”
“好。”
倾尘眼光明亮,含着三分笑意,斜刺一剑,直抵雪凰咽喉。
旋即,他挽了个剑花收势,对雪凰道:“你走神了,我赢了!”
雪凰用苍白的指尖勾起凌乱的两缕碎发,别到耳后,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你赢。”
听了他这两个字,倾尘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路也不好好走,不过十步路的距离,偏要运起灵力,在空中翻了两圈才落到倾月面前。
他笑得眉眼弯弯,道:“月姐姐,我刚刚打败了雪凰!”
棘游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那是阿凰让着你好不好?小鬼头不要太骄傲了,你这三板斧离出师还早着呢。”
倾尘不理他,蹲下来看向倾月怀里的花素,问:“花素你觉得我刚刚的几招怎么样?”
“小尘什么都好。”花素张开双臂,抱了抱他的脖颈,倾月看到那一瞬间,自家小|弟的脸更红了。
她笑笑,没有戳破少年的心思。
倾尘席地而坐,待汗水消散,他宝贝似的把灵剑抱在怀里,听花素说他这两晚睡觉也不肯撒手。
倾月问道:“剑的名字取好了吗?”
这两天忙着找贺伯羽,她这才有时间问倾尘的事。
倾尘点点头,用手摸索着紫金交错的剑柄,道:“我想叫它‘倾渊’,行吗?”
倾月一愣,倾尘解释道:“倾是我们名字里的倾,渊是师尊名字里的渊。”
倾月笑了:“你这倒是个很省心的取名方法。”
棘游插嘴评论道:“也很随便。”
“一点都不随便!”倾尘认真反驳,道:“这把剑是月姐姐拼尽修为受损给我炼制的,它对我而言不只是一柄剑,还是我的家人!”
少年黑亮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汽,显得那双眼睛格外逼人,教人不敢轻视他的真心。
棘游举着双手表示投降。
倾尘又有点不好意思,垂眼盯着怀里的灵剑,道:“‘倾’还有仰慕之意,我敬慕师尊,我想有他那样好的修为,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一个面对挫折低谷无所畏惧的人,一个能为毕生所爱倾尽所有之人。”他忽的抬起头,额前汗湿的碎发下,他那双眼坚定无比,一下戳进了倾月的心里。
她听见他说,“月姐姐,我要成为师尊那样的人。”
院子里一片寂静,没人想到过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倾月是看着他一路成长起来的,她知道凌渊对于倾尘而言的重要。
那时倾尘痛失左臂,凌渊的魂魄还只能寄居在一只黑猫身上,倾尘总是抱着黑猫躲在角落里,两人说着悄悄话。
虽然倾月不知凌渊都跟他说过些什么,但他的确是将少年从绝望中带离的人。
倾尘对凌渊的这份敬仰之情,她感到欣慰。
她倾过身,用手掀起少年额前汗湿的发,笑道:“很好,就叫倾渊剑。”
倾尘笑了起来,还对一旁的棘游狠狠地瞪了一眼,做了个鬼脸后,他抱着剑跑了,说是去洗澡。
棘游:“……我的威严日渐消退了,现在连这个小鬼头都敢对我瞪眼睛。”
倾月也笑着起身:“你本就没什么威严。”
棘游受了打击,回头瞪了一眼趴卧在他身后的金睛白虎,又把小白吓了一跳。
小白:“……”我、我又怎么招惹蛇尊大人了?
棘游满意地迷了眯眼,旋即又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他现在只能沦落到在小白身上找威严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