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急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但凌渊倒是还算镇静:“结界没有被人强行冲撞的迹象,她没离开这座山,你去找伞妖,多发动点人找她。”
“好!”倾尘赶紧去找花素,把情况跟她一说,花素立刻和小白出去找人了,倾尘则留在山洞里以防倾月回来却没人知道。
凌渊凭着命魂连契,一路在巨灵山里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了一处断崖边。
今夜正逢十五,圆月高悬于天际,素银月华将苍茫江河染了一层皎洁薄光。
断崖边,苍树粗壮繁盛的枝干上,那人素衣薄裳斜倚而坐,一腿垂在空中,一腿微屈着踩在枝桠间,姿势惬意随性,偶尔微风拂过,她飘飘欲仙,似将乘风归去。
凌渊又走近一些,听到她在笑。
笑声清亮愉悦,不似失控时那般冷漠,凌渊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过去,于树下仰头望她:“无缘无故玩消失,旁人找你找得心急如焚,你却还能在这笑得如此开心。”
倾月一动未动,只邀他一同赏月。
凌渊纵身跃到她旁边,于枝叶间隙中窥见月斑点点,他微微眯起眼睛,靠在了树上。
倾月枕着双臂,悬在空中的腿随意晃着,淡笑道:“我仿佛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原来临风对月竟是件如此美妙的事。”
凌渊似在仰头赏月,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侧前方的人身上,从未动过地方。
他“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清风徐来,卷起一缕银白发丝,轻飘飘晃过倾月眼前。
她伸手勾住,指尖轻绕把玩着,突然蹦出一句:“其实我有点恍惚了。”
凌渊不明所以,问道:“恍惚什么?”
倾月垂眸看着指尖的白发,低声道:“其实我都记得灵力失控后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事后想来我心底也没什么负罪感。”她忽而转过头来,正对上凌渊深邃的目光,“这样是不是很冷血?”
凌渊将手搭在微屈的腿上,认真道:“你真想听我的想法?”
倾月点点头:“那是自然。”
凌渊的手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人性很复杂,绝非用简单的几个词就能轻易定案。你自有冷血之处,却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对我而言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替代。”
本来是讲道理的话,最后却蕴含了那么一丝表白的意味。
倾月转过头去,唇角勾了起来,道:“谢谢。”
凌渊不明所以:“干嘛无缘无故这么煽情?”
倾月甩手指了下他,道:“是你先开始煽情的,我不过是顺口谢你一句。”
凌渊皱眉,不满地说:“你谢的太敷衍,更何况本座说这些不是为了你这句感谢。”
倾月点头:“我知道,还是要郑重谢谢你,在这种时候陪在我左右。”
凌渊双手环在胸前,偏头道:“哼,这才知道本座的好,是不是有点晚?”
倾月回头扫了一眼他这傲娇模样,心下愉快,她坐起身,拍拍树下的枝桠,道:“小家伙,上次的醉生梦死还有吗?给我和凌渊大人来两坛,我们今夜要不醉不归。”
凌渊面色闪过一瞬的异样,他正色道:“你都这幅德行了,还喝什么酒?跟本座回山洞去,明天带你去千竹国找那个叶知非解毒。”
倾月不肯,扯住他的袖口,道:“难得今日我神清气爽,看你也分外顺眼迷人,难道你不想抓紧这个大好机会促进一下感情发展?”
凌渊心动了。
纵然知道这话是在哄他陪酒,他也没法冷脸拒绝她这样央求的目光。
他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只喝一口,喝完就走。”
倾月还记得上次她饮了两坛醉生梦死后的闹剧,也没想多喝,只是今夜月正圆、风正轻,她实在想与人对饮一盅,她点头:“没问题。”
树精赶忙献上两坛美酒,倾月拍开封泥,递给凌渊一坛。
清冽酒香扑鼻而来,凌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把头撇过去,发现倾月正笑望着他。
他梗直脖子,道:“干嘛这么看我?”
倾月欺身过来,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没喝过酒吧?”
凌渊冷笑一声,道:“你还没喝就醉了吧?说什么胡话?”
他用手指点在倾月眉心,把人推离开,拿起酒坛和倾月怀里的碰了一下,然后他仰头灌了一口。
倾月眼角含笑也仰头饮了一口,眉心朱砂淬了月光更显明艳,三千银发在微风中轻卷曼舞,令她姿容更甚从前,只是这份不可方物的美中染了那么一丝哀戚的意味。
凌渊心头一紧,又仰头饮酒,眼睛一直在斜斜看着他身边的人。
过了一会儿,倾月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循声看来,发现凌渊的酒坛在脚边碎成了渣,他则抱着腿安静坐在一边,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歪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倾月挑眉,讶异道:“这就醉了?”
她伸手在凌渊眼前晃了两下,凌渊晶亮如星的眼睛就眨巴两下。
她又用手指戳了他脸颊两下,凌渊眨眨眼,勾起了嘴角,还是没说话。
倾月莞尔,原来凌渊酒量竟如此之浅,而且喝醉了之后还出乎意料的乖巧,嗯,还有那么一丝可爱。
她又蹂|躏了两下他的脸,对方都只是眯眼笑着,露出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被他这么盯着,倾月觉得酒劲提前上涌了,她本打算收回手,谁知手却被凌渊拉住,他的眼瞳逐渐变成了火红色,专注盯着她的指尖有点出神。
“凌渊你乖乖松手。”倾月用力收手,但对方力气却大得惊人。
察觉到她的意图,凌渊还颇为委屈地瞅了她一眼。
倾月只能让他攥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发呆。
她仰头饮尽坛中最后一滴酒,心想今夜应该可以在酒劲下睡个安稳觉,她起身打算带凌渊回去,却被坐在地上的凌渊用力一扯,摔回到地上。
“不要走。”
凌渊双手捧着她那根手指,低喃着,语气像犯了错的孩子。
倾月有点后悔哄他喝酒,她凑过去拍拍他的手背,好声劝慰道:“好好好,我不走,但是你把我的手弄疼了,可以松开吗?”
凌渊盯了她很久,似乎确认过眼神她不会离开,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倾月挨着他坐好,托腮偏头和他大眼瞪小眼,凌渊悄悄地探头,和她越挨越近,倾月一手按在他嘴唇上,道:“你其实醒着的吧?借着酒劲耍流氓?”
凌渊露出很受伤的表情,咬着嘴唇扭过头去,背对着倾月一动不动。
倾月觉得他这模样就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自然觉得好笑,不过她没再去招惹他,只是歪身倚在一块石头上仰头望月,心思放空,脸上却掩不住落寞。
花素和小白等灵兽默默隐退,不敢打扰这两位花前月下。
凌渊觉得自己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夜风微凉,但月色依旧清冽如水,他往旁边看去,又没看到倾月。
他暗自拧了一把大|腿,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喝酒,然后赶忙起身去找人,却听崖边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循声望去,就见影影绰绰一堆灵兽挤在崖边,隐约有笛声传来,那熟悉悠远的曲调瞬间击中了凌渊,让他整个人怔愣了一瞬,旋即他如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无奈崖边挤了太多灵兽,里三层外三层的,挡住了吹笛的人。
“都给本座闪开!”
凌渊踹飞两只,又扒拉开几只,走到崖边就如同被钉住了一样,目光再也移不开。
那轮圆月下,她就坐在虎背上闭目吹笛,悠扬旋律自她的指尖唇畔轻缓逸出,穿过飘渺的云雾,穿过流转不息的时光,穿过魔域与星魂大陆那层薄薄的界限,传到凌渊的耳中。
“倾月……”
凌渊喃喃唤了她一声,吹笛的人似乎听到了他这声饱含复杂情绪的呼唤,睁开眼睛,目光穿云射雾而来,扎进他的眼瞳中。
目光交汇,再也容不下其他。
笛声未断,旋律依旧,凌渊捏紧了拳头,怔怔道:“你终于记起来了吗?”
有了凌渊在场,大大小小的灵兽就不敢太兴奋张扬,只能蹲在一边默默的在心里给女神大人捧场。一曲奏毕,倾月手中竹笛轻转,随意指向凌渊身边的一只树精,道:“上次因为紫冥雾阵,在崖边一直扭到精疲力尽的是不是有你?”
树精被突然点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女神大人好记性,还有他们两个。”
它旁边的两只也赶紧站得笔直,听候倾月差遣。
倾月笑笑,眼珠转了两下,想了想道:“那你们点一首曲子,我来吹,你们三个就在旁边扭给大家助兴好了。”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欢呼。
凌渊踹开一只树精,飞身来到倾月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道:“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倾月笑意浅浅,反问:“什么?”
凌渊急切道:“方才那首曲子……你是不是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