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找来帕子给倾尘擦眼泪,倾尘颤声说道:“他每次见了我都会凶巴巴地逗我,所以我每次都见了他就躲。可是他明明知道我会偷偷去书房拿他的宝贵丹药去卖,他还会故意不锁丹药匣子,月姐姐,你说他怎么这样啊?”
“他就是这种人啊,”倾月揉揉少年的头,道:“他就爱作弄人,二哥每次都会躲着萧宁,爷爷他每次都会笑话二哥很怂,但还是会替他打掩护。”
红伞流转光辉,花素现身,趴在桌边眨眨眼问:“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倾月思索片刻,郑重答道:“他是很温柔的人。”
花素又问:“那他对大人和大人弟弟来讲,都是很重要的人吗?”
倾月点头:“自然,无可代替的人。”
花素托腮想了想,才道:“那位老爷爷他在书房闭关的那两天,我和大人弟弟去过两次,他像有很重要的事,写了很多纸条。”
倾尘闻言也不再哭了,转头看她,问道:“什么纸条?我没见过啊。”
花素抿抿唇,道:“我晚上睡不着,和小白在府里逛逛,见过他深夜里还在掌灯写东西。不过他每次都是写了两句就揉碎了扔到一边,就跟练字似的。”
他自然不会是在练字。
倾月心想这会儿府里的人都守在灵堂,她起身打算去温谷雄的书房找找线索,可还没出门,就见凌渊走了进来,抬手按住了她的眼睛,温柔地摩挲了两下。
跟在倾月身后的伞妖不禁心中一凛,叩首行礼:“少尊。”
凌渊一听这称呼就知道这些灵兽当初都在魔域里混过,应该都是自二十年前那场变故就离开魔域来到了星魂大陆,他也不稀奇,也扫了一眼伞妖,便拉着倾月重新走回到屋内坐下。
“别去了,去了也没用。”
凌渊自顾自地斟了杯茶,然后将茶杯塞进了倾月手中。
倾月泄了气,明白凌渊说得有理。
若温谷雄当真死于非命,那加害他的人定然会把第一案发现场打扫干净,至于花素所提到的那些纸条,肯定早已被销毁了。
一切,只能等她找机会先看过温谷雄的遗体再说了。
倾尘乖巧地站在倾月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渊,他的目光太热切,让凌渊想忽略都不行。
他秉持着“倾月在伤心这时候不能让她添堵”的理念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再也忍不了,“啪”的把茶壶一放,瞪向倾尘。
“小鬼,想死吗?”
倾尘一听他这语气,立即双眼发亮,窜到他面前问道:“你是黑豆身体里的那个俊哥哥吗?你是凌渊哥哥对吧!”
他对凌渊已心心念念了两月有余,如今竟真的见到本尊,还有点不敢认。
一听到“黑豆”这个土鳖的名字,凌渊嘴角微抽,道:“你有何贵干?”
纵然他语气冰冷,也没浇灭倾尘的热情。
倾尘扯住他的衣袖,微晃两下,道:“俊哥哥是我呀,我是……”
凌渊瞥了眼他空荡荡的一截儿袖管,打断他的话道:“本座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那个丢了一臂就觉得人生昏暗想去死的小屁孩吗?”
倾尘眼神黯了一下,旋即又焕发光彩起来,他高兴地点点头:“是我是我,俊哥哥你竟然还记得我,我等你等了好久啊,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俊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和月姐姐好般配啊!”
最后一句话彻底讨得了凌渊的欢心。
他难得露出了灿烂笑容,一把勾住倾尘的肩膀,道:“小鬼有眼光。说吧,你痴痴等着本尊所为何事?”
倾尘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拜俊哥哥为师,求俊哥哥教我修习术法。”
这下,凌渊脸上的笑容就没那么自然灿烂了。
倾月知道倾尘一直想拜他为师,虽然不知道他对凌渊的这份崇拜之情究竟缘为何故,但她不想挫了少年的赤诚之心,便搭腔道:“小尘天资不错,又并非一时兴起,你收了他吧。”
凌渊看她还红着眼圈儿,他不禁心疼,这一心疼也就心软了。
倾月见状又道:“小尘若是拜了你为师,那我身为他姐姐,为了让你用心教他也得多巴结巴结你,凌渊大人放着这便宜不占吗?”
凌渊却皱起眉头,道:“本座是那样的人吗?”
接着他扭头对倾尘道:“那你还不跪下?”
倾尘一愣,旁边的花素笑道:“少尊要收倾尘为徒呢,还愣着做什么?”
凌渊满脸嫌弃:“这么呆,怎么可能教的好?”
倾尘还没摸准凌渊的脾气,他迟疑地回头望了倾月一眼,但见她淡笑着冲自己点点头,他便明白了,喜笑颜开扑腾跪地,十分郑重地叩首拜师:“徒儿倾尘叩见师尊!”
凌渊瞄了眼倾月欣慰的笑容,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下,他咳嗽两声,绷着脸道:“嗯,以后本座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好好修炼,不要给本座丢人。”
“谨遵师命。”倾尘满心欢喜。
凌渊端着架子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若敢丢本座的脸,本座就把你撕了。起来吧。”
倾尘嘿嘿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恭敬地给凌渊奉茶。
凌渊说要做他师父也并非只为了应承倾月的情面,他当即就要来纸笔,写了一段心法丢给倾尘,道:“这个拿去自己参悟,实在不懂就问,一个月后本座检查成果。”
倾尘如获至宝,当即又给凌渊行了一礼,转身捧着心法跑去自己房间参悟去了。
倾月叹口气,对凌渊道:“我知道以他的资质远不够你的标准,也真是难为你了。”
凌渊耸耸肩道:“他的资质比你好,本座收他为徒,是太无聊了,你少给自己贴金。”
倾月也不和他顶嘴,笑道:“那就有劳凌少尊了,我不求他能叱咤天下,只求他能学得一身本事保自己安虞一生。”
“人各有命,你实在无须如此伤心。”
凌渊负手站在窗前,深秋木芙蓉开得正好,一树繁花伸到窗前,他折了一枝扔给倾月。
倾月垂眼看着手中白红两色开得秀美的花枝,抿唇不语。
良久,她才沉声道:“温老爷子待我甚至比我父亲还要好上许多,人间真情最为难能可贵,不像这花谢了又能开,一旦逝去就真的没有机会再重新拥有了。”
凌渊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倾月叹道:“虽然我们祖孙缘太短,但他之于我的真心却不是谁都能给的,所以他的事我不能不管,我必须要有个交代。”
凌渊知道她是在解释要半途回温府的事,他忽而闪至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眼看他。
“本座的这颗真心也不是谁都能给的,所以你给本座接好了。”
他低头欲吻,却感觉到倾月些微的退缩,他忍住了。
他咬咬牙,沉声道:“你先解决了你认为最重要的事,至于醉魇的毒,和本座命魂连契的事,你不必有顾虑。”
倾月再次抬眼望过来,竟觉得他的乌黑眼瞳实在太明亮,让她有些眩晕。
她听到他低低对她说:“与你同生共死,是本座的一厢情愿,与人无尤。”
说完,他化风离去,倾月握紧手中的那枝木芙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温谷雄的突然离世,震荡了整个苍星国,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分析,从各个角度猜测这位苍星第一高手究竟死因为何。
温府这几日来了不少吊唁的人,甚至有其他国家敬慕温谷雄威名的人,千里迢迢只为赶来送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人最后一程。
倾月回府第二日,也就是温谷雄入殓第四日,萧星寒来吊唁。
他一身素白,额间还系着一条白色孝带,他这等装扮让温朗等人惶恐不安。
萧星寒如今身为监国皇子,虽未被正式册封太子,但却比太子权威更重。他亲来凭吊已算给了温府极大荣光,更何况他还系着孝带,这对皇帝颇有不敬之处。
温朗委婉劝他解下,萧星寒却置之不理。
他走到灵堂中间叩首行礼,吊唁完后走到守灵的倾月身边,道:“节哀顺变。”
倾月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千头万绪,她眸光黯然,淡淡地点点头。
萧星寒站在她旁边静默良久,这才朝灵堂外看了一眼,随即有传旨太监躬身进了灵堂,用尖利的嗓音宣读了一道旨意。
大概就是皇帝最近身体欠安,命温府提前治丧,不要冲撞了天子之气。
旨意一出,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早就有传闻皇帝身体日渐不好,都已不能下榻,如今要命温谷雄的丧事提前办理,只怕皇帝也命不久矣。
苍星国俗,老者归天需停灵十日受人凭吊方可下葬,若欲皇家尊者薨逝,须得提前或延后治丧,以免冲撞。
温朗接了旨意,恭敬地问道:“星殿,依您之见家父之事该何时办呢?”
萧星寒回身看了眼倾月,淡然道:“后日吧。”
说完,他带宣旨太监走出了灵堂。
走到温府大门口时,背后有人叫他:“星寒等一下。”
他回身,见她一身孝服走来,心口微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