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倾月的记忆中,她和凌渊的相遇并不太愉快,甚至还暗含着一丝杀意腾腾的紧张气氛。
当初,魔域九州八部每年都会选派各族资质较好的几名子弟,一同送到璇玑山,拜入玄机子门下修习术法。
那里是魔域最高学府,域中奇才名仕大半出自璇玑山。不管你是炼丹的、炼器的、驭阵的还是想修仙成魔的,只要能踏入璇玑山门槛,就有可能一朝名动天下,成为人上人。
即便不能在修为上有所大成,也能在此结交各方名士,方便日后有所求人时能说上一句“当初咱们还同在璇玑山求学”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有不少人削尖脑袋想进璇玑山拜师求学,但璇玑山的门槛却不是一般的高。条件说来简单,只需要九州八部首领的联名推荐信函,外加创办人玄机子的点头同意。
前面这点好说,当时九州八部表面上还是一派和气,即便真有互相看不顺眼的,但因为都想把自家人送进璇玑山,谁也不敢在联名推荐信上作难。
最难的是要得到玄机子的首肯。
玄机子脾气古怪,任凭你资质再高,地位再尊贵,如果对不上他的脾气,那只能被挡在璇玑山外,望山兴叹。
如果你被他看中了,那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联名推荐信,玄机子能用八抬大轿像娶亲一样把你迎进山门。
莘莘子弟不由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太大了。
凌渊很幸运,成为了那个被玄机子强行扛上山的小媳妇。
“你休想跑,老夫跟千霜小儿已打过招呼,他让老夫好生教导教导你。”玄机子捋了两把花白的胡子,道:“今日有乐修,千霜小儿说你颇通音律,你就去听听吧。”
“不去。”凌渊烦躁地扯开衣襟,和这老头一顿拉拉扯扯的,出了一身汗,好生不舒服。
玄机子直接忽视了他的抗议,转头冲跟在凌渊身后的人说道:“小刀疤,你也留下来,同你家小公子一起修习,做个伴儿。”
秦怀昭垂首正准备谢过,凌渊却挡在他前面,一脸不爽地道:“叫谁小刀疤呢?他有名字,叫秦、怀、昭。”
玄机子笑眯眯地点点头:“你这小子有个性,好好修习,别给老夫丢脸。”
他腾云驾雾而去,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
凌渊更烦躁了,扭头往山下走。
秦怀昭跟在他身后,见越走越偏远,忍不住出声提醒:“少主,乐修课堂在山上。”
凌渊头也不回,边走边将衣领扯得更大些:“一身汗臭脏死了,我去洗澡,你随便逛逛吧,别跟过来。”
他循着记忆中被玄机子扛上山的路线往回走,来时路上隐隐听见过水声,附近定然有泉水。
果不其然,下了一道满是奇异花草的山坡后,叮咚泉水声更清晰了。
时值盛夏,璇玑山中湿热之气教人难耐,凌渊见四下无人,那帮挤破头才钻进璇玑山求学的人应该都在山上听课,他索性将外衫尽数褪去,唯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点布料。
循泉水声一路绕到山坡后,远远就见那一汪清泉在向他招手。
凌渊心情这才舒畅许多,勾起唇角,足尖轻点,他飞身而去跃入了水中。
“扑腾”一声拍起两丈高的水花,凌渊一头扎进清凉的溪水中,愉悦地睁开眼,两条白皙笔直的大长腿映入眼帘,惊得他忘了此时还在水中,被呛了口泉水。
他拨动手臂向上冒出水面,剧烈咳嗽两声。
然后,有水声响起,他瞥眼,就见一张冰冷愠怒的俏丽面庞。
对视的那一瞬间,凌渊想起方才在水下看到的那两条美腿,只觉得耳尖处有团火烧灼起来。
他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却见对方三千青丝铺散在清澈的水面上,犹如随水波摇曳生姿的水草,染着夏日艳阳的金色光泽,绚烂绮丽。
视线扫到她的锁骨、肩膀,又不经意瞥到晃动水波中若隐若现的玉胸,凌渊觉得今天天气真的很热。
“你看什么?”清冽声音给凌渊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尴尬地挺直脊背,迎上对上锐利的视线,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却垂头看了眼方才凌渊视线扫过的地方,旋即,周身快速形成一股低气压,隐隐中暗含杀意。
“孟浪之徒,无耻之辈。”
“你再说一遍。”
“听不懂?”清冽声音中再不掩怒意,一字一顿道:“流、氓。”
只着寸缕的两个人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相互仇视了半晌,颇有默契地同时动了手。
两人一路从水中打到了天上,又从天上打到了地上,灵力相击产生的巨大冲击波让周围的树木遭了秧,齐齐拦腰折断,砸中一片奇花异草。
这一次交手,也惊动了山上正在吹笛奏萧抚琴的众多学子。
凌渊避过一击,纵身取来放在山石上的一堆衣衫,隔空抛进那人怀中,道:“赶紧穿上,不知羞。”
话音未落,那人又拍来一掌,直接打中了凌渊的肩头,将人拍飞进了水中。
凌渊咬牙,心底憋着一股怒火,却见远远来了一群身穿紫色衣服的少年,各个脸上带着“我们是来看热闹”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蹿出水面,几个纵身起落便消失了。
澡没洗成,还莫名挨了一掌,凌渊头顶上的怒气教人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就连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秦怀昭都不敢轻易靠近,生怕说错一句话点燃他身上的炮仗,只能躲得远远的。
唯独一个人不怕死地跑过来跟他勾肩搭背,俊秀的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凌渊?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叶知非用手拍拍凌渊的脸颊,似在确认他的真实性。
赶在凌渊发飙前,他悻悻然收回手,笑道:“你怎么会出现在璇玑山啊?”
凌渊横肘打在他腰间,没好气道:“你这种不学无术的都能来,为何我不行?”
叶知非嬉皮笑脸,道:“我是被我爹强塞进来的,你呢?”
凌渊冷哼一声不答话,远远站在一边的秦怀昭如实答道:“被玄师父扛上山来的。”
叶知非笑得前仰后合,又挨了凌渊横肘一击,外加一记眼刀。
彼时到了晚饭时间,璇玑山所有弟子都在芳华殿集中用膳,用玄机子的话来说,吃饭也是一门修行的艺术,并要求全部弟子必须出席,不准擅自辟谷。
凌渊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嗤之以鼻,却被叶知非强行拖去了芳华殿。
在大殿门口,他和那个山溪中的姑娘打了个照面。
对方只是凉凉扫了他一眼,然后装作不认识一样,转身进了大殿。
叶知非特别八卦地搂住凌渊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看到没?她就是咱们璇玑山第一美女沈倾月。”
“哦。”沈倾月?名字还可以,配得上那张漂亮的脸。
“听说今天乐修之时,她独自去了松阳坡那里洗澡,还和一个神秘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呢……”
凌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你变|态吗?”
叶知非眨眨眼,无辜反问:“她和旁人打架,为什么骂我是变|态?”
“连人家去哪洗澡都知道,不是变|态是什么?”凌渊像看白痴一样摇摇头,撩起衣袍进了殿内。
“欸?你这话我不爱听了,沈倾月逢乐修课必去松阳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好吗?”叶知非匆匆跟上去,为自己的声誉辩解,“今天天气这般闷热,洗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凌渊不想和他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姑娘洗澡的事,他疾走两步,不想理他。
走在他前面的倾月忽而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如刀,一如初见那般。
凌渊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倾月本就是焦点人物,凌渊这副新面孔也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两人一脸敌对的模样立刻引发众弟子的揣测,叶知非左看看右瞧瞧,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松阳坡的那个神秘人该不会是……”
他话还没说完,凌渊和倾月同时将杀人的眼光投了过来。
叶知非快速收声,眼角的笑容却多了丝玩味。
大殿中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吵得凌渊心情极度不爽,他转身欲走,却正好撞上踏进殿门的玄机子。
“倾月。”玄机子捋着胡须唤了一声,少女木着脸走过来,拱手行礼算是拜过师尊。
玄机子又冲凌渊勾勾手指,叹道:“你们两个兔崽子,要打架就去——”
他猛然收声,咳嗽两声,提高音量道:“我玄机门下何时有过同门械斗的事发生?你们两个太不知规矩,不仅毁了老夫的几株古树,还砸坏了一片灵草。”
“哼,”凌渊颇为不屑,道:“几棵花花草草罢了,我赔就是。”
“你赔得起吗你?”玄机子敲了他一记板栗,道:“你们两个去松阳坡把毁掉的花草树木清理干净!做不完不准吃饭!”
凌渊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不想吃。
玄机子看他要走,把人揪回来,沉声道:“你不去,老夫就给千霜小儿写封信告状,看他对你有多失望。”
倾月领了责罚,径直出了芳华殿,凌渊虽然对玄机子的威胁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一块去了。
两人不能动用灵力,只能徒手搬运花木残骸,这着实是项力气活。
更何况,还要面对那么一个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