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他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石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个孩子到底没有保住,但愿回头皇上莫要怪罪到他头上才好。
在赵太医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宫女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正是照着方才赵太医给的方子熬的药。
小宫女匆匆忙忙地走到徐盈盈的床前,小心翼翼道:“娘娘,药煮好了,您起来喝点吧。”
然而她话音落下之后,徐盈盈却始终一动不动的,似乎压根就没听见一般。
小宫女有些急了,便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大宫女,急急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娘娘她……”
说着说着,小宫女差点要流下泪来。今日发生的种种实在过于骇人,远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宫女心里也是一片慌乱,不知今日的事情该如何向皇上交代,也不知日后徐盈盈会变成什么样,自己是否还要留在她的身边……
听到小宫女的声音,大宫女回过了神,愣怔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床前,而后低声对徐盈盈说道:“娘娘,该喝药了,您的身子要紧。”
说罢,见徐盈盈没反应,她就干脆直接伸手半扶起了徐盈盈的身子,又往徐盈盈的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小宫女感激地笑了笑,而后将药碗递到了徐盈盈的眼前。
正要喂药时,怎料徐盈盈的视线触及到那黑乎乎的药碗之后,突然失神尖叫了起来,而后抬手就打翻了药碗,泼了这两个宫女一身。
“拿走,给本宫拿走,你们滚,给本宫滚得远远的!”徐盈盈哑着嗓子骂骂咧咧的,神情慌乱。
或许是因为精神恍惚,她竟把小宫女送来的这碗药,错认成了方才太后给她灌下的药了,也难怪会这么激动了。
那大宫女起先还能耐着性子,然后被药泼了一身之后,她也有点忍不住脾气了,皱着眉头便道:“贵妃娘娘,还请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你的孩子没了,你得想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啊,不然可没人会同情你!”
这话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确实是有些残酷了,但在这皇宫里,却是再现实不过的道理。
徐盈盈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倒是停下了动作,而后喃喃重复道:“讨回公道,对,本宫得讨回公道才行……”
那两个宫女闻言,以为徐盈盈打算重振旗鼓了,登时心头一喜。
却又见徐盈盈神色一冷,喃喃道:“都怪王媛媛,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她不是最喜欢边漠了么,那就一辈子不要再回来啊。如果不是她回来了,本宫也不会去找太后,若不是她欺人太甚,本宫也不会想要借太后之手对付她……”
徐盈盈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拔高了嗓音咒骂了起来:“若是这世上没有她该多好,本宫哪里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那两个宫女见徐盈盈总算打起了精神,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她一起咒骂道:“没错,要不是因为她,娘娘你哪会被太后这样对待,所以娘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得打起精神来,想点法子给她好瞧,不能让她再欺负到您头上了!”
另一个也连连点头:“方才她口口声声说要给您解毒,却用了那样的法子故意羞辱您,实在不可原谅,我们定要让她也尝尝这等滋味才好。”
三个女人同仇敌忾,这一刻,王媛媛倒真是成了个罪不可赦的人。
那两个宫女见徐盈盈精神抖擞,心底也是欣慰不已。
她们可不管王媛媛是不是真的有罪,在她们眼里,只要徐盈盈能够打起精神,能有动力为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去拼搏,这比什么都重要。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她们而言,这在宫里正是最直白的生存之道。
怎料这时,徐盈盈却突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哽咽着,颤抖着,在宫女们错愕的眼神中,她疯狂地哆嗦着:“可是……本宫该找谁讨回公道呢?”
她嗓子嘶哑,神情绝望:“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太后说皇上已经没指望了,皇上肯定出事了……”
没错,方才太后说的话,她可是句句都不敢忘。
再看太后那副信心十足的模样,甚至敢堂而皇之地对她动手,也就是说,皇上十有八九是真的出事了。
如果宋臻真的没了,那么眼下这种情况,她还能指望谁呢,这公道又该找谁讨呢?
两个宫女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顿时也无可奈何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惹得殿内几人心头一惊,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
紧接着,一个小公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内,欣喜而焦急地嚷嚷道:“娘、娘娘!启禀娘娘,皇、皇上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这话一出,殿内的几人登时愣住了。
等回过神后,两个宫女欢喜地抱在了一起,兴奋道:“娘娘,你听见了么,皇上没出事,皇上要来了,皇上肯定会帮娘娘您主持公道的!”
徐盈盈也激动不已,她简直恨不得直接从床上爬起,去门口迎接宋臻,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一下宋臻现在一切安好。
但她的身体状况可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不过是动了动身子,粉身碎骨般的痛感便排山倒海而来,疼得她眉头皱成了一团,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了。
“娘娘,娘娘!”
宫女们赶紧松开了对方,继而紧张起徐盈盈来。
其中那个大宫女灵机一动,反倒觉得眼下正是个好时机,连忙嚷嚷得更大声了:“娘娘,您千万不要有事呀,娘娘……”
于是,当宋臻大步走进殿内之时,听到的就是这一阵接一阵的哭泣声。
更让他心情一沉的是,殿内那浓重的药味中,还夹杂着一丝腥涩怪异的气味,在哭声的映衬下,当真是让人愉快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