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天又过去了,景姝依旧不肯见顾北川,她所在自己的卧室里,不闻不问,不看不想。
顾北川就站在楼下,不摇不动,不走不闹。景姝母亲劝了他好几次,一个好好的男人在这十天里,胡子拉渣,眼神无光,身体也迅速瘦了下去。
冬天到来,飘飘洒洒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站在外面的顾北川抬头,雪花便落尽了他的眼中,他眨眨眼,雪花便融化为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
他已经感受不到冷了,只觉得全身滚烫无比。
景姝父亲看着顾北川眼神飘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过去没几步,顾北川的身体往前倾倒。景姝父亲急忙接住了他,才没有让人摔出个好歹来。
景姝父亲一摸,顾北川的额头滚烫无比,顿时不敢懈怠,把人搬进家里,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景姝睡梦中听到警车的声音,秘密呼呼苏醒,走到楼梯边,透过缝隙往下看,在众多行走的白大褂之间,她看到了顾北川被抬上救护车。
她捂住嘴,呜咽的哭了出来。
她无力的蹲坐在地上,无论为自己打多少气,都鼓不起勇气走下去看看顾北川。她想——他这次应该失望了吧!
第二天,顾北川果然没有来,但是顾母却来了。顾母穿着深色的袄子,携着点点风雪进入了这个相比于顾家老宅并不是很宽敞的小楼。景姝看到来人的时候,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她即使害怕顾母怪她心太狠,又是委屈的不行,她哭的伤心。
第三天,顾母哎呦一声,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傻孩子,哭什么?我听你母亲说,这几日,你都是以泪洗面的,这样下去,你身子可是受不住了。”
第四天,景姝哽咽着抬头,问道:“您,您不怪我吗?”
第五天,“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并没有做错的。”顾母摸摸她微凉的手,用自己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拢住,温暖了她的手,也温暖了她的心。“你现在的心情,我可是深有体会,你没有做错,还那么难受,我怎么还舍得责怪你呢?”
第六天,景姝摇头,她想说,谁也不会懂她现在的心情的。
顾母似乎是看出了她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你可知,顾北川,并不是我的亲儿子。”
“啊?”景姝呆呆的看着这位美妇人,被她的话语惊得说不出话来。
美妇人笑笑,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北川哦,你若是答应了,我就把曾经的事情告诉你,好不好?”
景姝其实无意窥探上一辈的秘密,但是已经被这个秘密炸蒙的她,在听到好不好这三个字的时候,呆呆的点了点头。
顾母笑笑,抿了一口茶后,缓缓将尘封了四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你顾伯伯出身商人,我出身书香世家,你也学过历史,自然知道在有一段时间里,商人被说成是某种主义,是要被打压的。那时候,我和你伯父相遇,相知,最后相爱,我们就等着风头过了,然后他明媒正娶,我风风光光的嫁。然而,一位在他的家做工的女子因为垂涎顾夫人的地位,所以用了些肮脏手段,爬上了你顾伯父的床。”
“那个时候,对男女关系管的十分严格。那个女子说,若是顾伯父不娶她,她就告你顾伯父强奸,那个时候啊,若是背上这么一条罪名,枪毙就是结果。为了保住你顾伯父,他的父亲和父母跪在地上求我,让我劝他跟那个女人结婚。”
“我心灰意冷,尊敬的长辈卑微的求我,让我劝我的爱人和别的女人结婚。尽管我知道,只要我开口说一个不字,你顾伯父就算不要他这条命,也不会娶那个女人的。可是我依旧去劝他了,他不相信,我就对他说——你脏了,我不要你了。”
听到这句话,景姝猛然一震,这和她曾经说过的话多么相似?
“你顾伯父哭的像个孩子,可是我却残忍的转身走了。我毅然决然去了国外,只留下一句话——只有他安好,我便才回国。”
“你顾伯父结婚了,婚后一直没有碰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还是耍尽手段生下了顾北川,你顾伯父知道后,坚决不肯要这个孩子,那个女人为了保住孩子,选择了离婚,然后远走他乡。孩子一岁的时候,我受到邀请去参加孩子的生辰,那天,我发现你顾伯父吃着半熟的面,孩子尿床了哇哇哭着,他却不知该怎么办。”
“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硬了七八年的心不知不觉就这么软了。后来,我成为了她的第二任妻子,我本来以为,我会介意他的曾经,介意他的孩子,可是当他充满深情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发现,我不介意的,什么都不介意的。”
“如果我早一点想通,我和他就不会错过七八年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七八年呢?”顾母叹息的问,似乎在问她自己,又似乎在问景姝。
“那时候,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他不是故意犯错的,而是被人算计了,这样的他已经足够厌弃自己了,我若是也厌弃了他,那么这个世界,谁还会爱他?算计他的人吗?可是,一个人若是深爱着,怎么会舍得去伤害呢?”
“景姝,北川他……其实比谁都恨着自己。”
他的出生,不被父亲喜爱。
他的母亲,却不是生身母。
他的爱人,誓死不愿想见。
他的敌人,嘲笑他的孤独。
黑暗中,景姝仿佛看到顾北川垂着头,没有生气,没有希望,抬眸时,眼底是一片空寂。
“你也走了吗?”他轻轻勾出一抹悲伤的笑容,接着,转身走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不要!”景姝猛地睁大了双眼,她看着自己孤单伸展想要拉住幻梦中的人的手,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三天了,她见过顾母的第三天终于决定去见顾北川。
她起身,找了衣服套上,然后打电话询问了顾北川所在的医院。她自己煲汤,带着孤勇前往医院。
医院中,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顾北川躺在病床上,目光一直朝着门口看去,顾母坐在他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顾北川聊着天,然而,顾北川就是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明显是没仔细去听。
“母亲。”顾北川有些失落:“她还不愿意来吗?”
“你要耐心。”顾母拍拍他的手。“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谁都接受得了的。”若是接受不了,那大概,就不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