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老爷万万没想到,秦城口中居然能提出来这个条件。
他曾经就听闻秦城狂放不羁,是像个江湖浪人的商贾。不爱与官臣往来,生意依旧做的风生水起。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的‘风采’,虽然彬彬有礼,却句句命中人心。
现在让朝廷头疼的,可不就是林州的水患一直得不到解决,这几年越拖越严重,耗尽了许多钱财,也死了不少人。
更可恨的是从国库拨出去的钱粮总是要经过许多人之手,也流失了不少。皇上和大臣了想了不少办法,奈何法制很多漏洞,治理和解决水患没有办法做到两全其美。
林州那边大多都是老官,地方风气团结,官官相护,让皇上也无可奈何。
若是有私人愿意出钱,不通过官家那自然是好。但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撒出去这么一大笔钱财,毕竟这录入不了册子,可都是撒出去就别指望回来的。
现如今,拥有庞大财力的秦城肯站出来,这正是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左丘擎轩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治理水患可是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秦公子仅仅就是为了要到那个药铺,就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秦城挑眉看他,“不可以吗?”
大夫人捏着帕子思考了良久,在左丘老爷身边提醒道:“老爷,近日听闻皇上总是梦魇,想来也是林州那边惹得他茶饭不思,少廷也在边境抵抗战乱,眼下还是应该考虑为皇上分忧的,否则国库空虚,说不定连边境那边也拨不过去粮草,恐让少廷这孩子陷入危险啊。”
老爷听了这话,心中也是纠结得很。
他岂能不知道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但是正因为太过划算,才惹人生疑心,这个秦城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区区一个药铺,他大可以强要。
若真是发了善心想要帮助林州的难民,没有必要都这么一个大圈子。
见堂屋内左丘家的人都没有说话,秦城也失去了一些耐心,方才还挤出来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太傅大人不必过多揣摩我的用意,实话实说,我不仅仅是看中了同济药铺的名声,更看重的是药铺里面那个给百姓们看病的女大夫,想来我不说,太傅大人也应该知道是谁。”
左丘擎轩拳头收紧,“看来这才是秦公子真正的目的。”
“听闻,她是三少爷身边的婢女,三少爷护着也实属正常。但你不必把我想得太过龌龊。只因那姑娘两年前给我医治好了久治不愈的牙痛,让我这两年少受了不少罪,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和她一样医术高明的大夫了。入了这京城,竟没想到还能有缘再遇见她,她实在是个善良的医者。我独自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最敬重的就是有医德的医者,可惜少之又少。”
大夫人只要是一听见关于洛云旗的事情,心里的火苗就窜上了天,刚才赔笑的脸也都僵了起来,“听秦公子这个意思,是要做那个丫头的东家?”
“还是夫人善解人意。”
“你可知那丫头是什么身份?”
秦城故作思量的想了想,“两年前的荒地还是个关押罪犯的地方,想来,那姑娘是个受了冤狱的罪犯吧。”
“‘冤狱’二字,秦公子还是慎用。”大夫人没好气道,“那姑娘名叫洛云旗,是京城洛家的后人,洛家满门犯了忤逆犯上的罪名,洛云旗是罪臣之女,并非良民的身份,连贱籍都算不上。秦公子要是把她招进医馆,再大肆宣扬,是想置左丘府于死地吗?”
大夫人这番话虽直,但也是打量着秦城揣着明白装糊涂来的,若不把话说得难堪一点,这左丘府可就是被一个商贾蹬鼻子上脸了。
左丘老爷在旁边一言不发,心里是千万百滋味不知眼下该做什么决定。
“呵,夫人怎知,那洛家就不是冤案呢?”
秦城笑眯眯道,说的如同要讨杯水喝一样轻描淡写。
此话一出,堂屋内鸦雀无声。
直到左丘老爷一拍桌子,愤怒而起,除了秦城在外的所有人,都赶紧低下了头。
“你放肆!——”左丘老爷声音洪亮,那脸上已经恼怒不堪了,“洛家和朝廷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商贾之人任由评判,你倘若再口出狂言,说些和朝廷悖逆的话,任凭你有多少本事,我都会叫人把你扔出左丘府!”
秦城身边一直跟着的随从听到这么说,立刻就拦在了主子的面前。正要拔出身边佩剑的时候,被秦城给拦下来了。
秦城身边,自然是以等一等的高手。
左丘擎轩可一直盯着,若是有什么异常举动,他必要时也会采取行动的。
他呵呵一笑,目光深不可测,“太傅大人何必动怒,在下只是粗鄙之人,实在不会说话。刑部亦或是大理寺的事情我一向都不清楚,若是冒犯了官家,还请太傅大人不要怪罪。那云旗姑娘到底是谁家的人,和哪个官家的姓,身上有什么的罪名我都不在乎,我看中的只是她的医术,一不会涉及朝政,二来不会让左丘府为难。”
左丘老爷眯起双眼,他自认为阅人无数,今日倒是遇到对手了。
秦城口口声声不问官家事,方才却点名了刑部和大理寺,却没有提到都察院。
当年洛家的案子,对外说是三司会审,实际上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和副都御使却因和洛家有些关联,便没有让都察院参与其中。
洛家案子的审理是交给大理寺,最后再由刑部处理。
若不是秦城有意调查知道内情,也万万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但是大夫人和左丘擎轩是断不知道内情的。
左丘擎轩只是觉着刚才秦城话中有,却没有琢磨出来更深的意思。
但是看着左丘老爷神色有些不对,思量许久之后,心情反倒没有那么激动了,只是捏着胡须,眼珠子转了转,严肃道:“秦公子此番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待我今夜考量一下,”
秦城起身,拱手拜礼,“那太傅大人最好不要考虑太久的时间,毕竟林州的百姓可是等不及的。”
……
那天晚上拜访的事情,很快就在左丘府内传遍了。下人们都在讨论着这个洛云旗究竟是灾星还是福星,又是京城首富、又是熙嫔娘娘的,摆明了都是冲着洛云旗才肯给左丘府赏脸。
只不过这赏脸之余,麻烦事儿也是不少。
至少大家看左丘老爷那难堪的脸色,就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除了左丘府,京城之内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传闻。只是次日在街头卖菜的妇人会传上一两句话,说是秦公子夜里去了左丘府,送了好些礼品。
保不齐就是秦公子想要攀亲,或者是要求着太傅大人办些什么事情。
但是猜来猜去也没有什么实锤,早上闲话过后就不再说了。
云旗失眠了一个晚上,想不通这个秦城的所作所为。两人没什么交情,若说是有医患关系,也没有到秦城做这么多的地步。
左丘擎轩同她说,秦城竟然肯散出去一大把钱财支援林州,只要左丘老爷把同济药铺给他,还点名了云旗。
这实在让云旗不寒而栗。
并且,这个擎轩少爷夜里从堂屋回到梅苑的时候,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没少给云旗白眼。
这早上醒来的时候,左丘擎轩肚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也不知道是醒得早了还是一晚上没有睡觉。
云旗见不大对,就心虚地喊了几声少爷,左丘擎轩都只是撇过脸,不知道又生了哪门子闷气。
只是眼下云旗可没工夫琢磨左丘擎轩生气的缘由,也没时间考虑秦城是什么人,她还要给秀才许立程准备做假牙的材料,不能耽误了他参加月旦祭。
……
上次的栗珠数量足够,云旗原先是给一个老人家做了模子出来,找的也是京城里很是有名的能工巧匠,打造簪花的手艺都是一绝。
云旗只知道,这个匠人是周掌柜引见,倒是没有花什么心思。
先如今周掌柜要回乡了,这层关系还在,那家铺子也愿意帮这个忙。
许立程缺了三颗牙,云旗就先把要给那个老人家做的假牙的模子拿了出来,好解决燃眉之急。
在约好的时辰,许立程到了药铺,遵照了云旗的嘱咐,没有张扬。
“秀才郎昨夜睡得可好?”云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