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行动队阵容同预料中的不太一样，陈末依旧一整天都在为此事隐隐激动。晚上放学回家，打开门看到门口散乱放置的鞋子和沙发上满堆着的脏衣服，陈末的心情便又不那么轻松了。
老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陈末叹了口气，脱鞋进屋，知道又要对付一顿饭了。厨房突然传出声响，陈末愣了一下，然后就见陈爸端着电饭煲走出来。
“爸，你没在医院陪我妈啊？”
“嗯。你妈不放心你，让我回来看着。”陈爸将饭煲放在桌上，去接陈末的书包，“洗手准备吃饭，今天给你改善一下伙食。六菜一汤。”
“哇！”陈末非常惊喜地发出一声惊叹，可叹他吃糠咽菜食髓知味数日，终于要迎来曙光了。
但是等他洗完手，满怀期待地落座在饭桌后，感觉眼前的情形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陈爸吸溜吸溜半碗粥下肚，抬头问他：“味道怎么样？”
“……”陈末沉吟了许久，“……还行。”
他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六款辣酱、香菇酱、豆瓣酱等，一时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谁能想到陈爸所谓的六菜一汤，其实是六酱一粥。
陈爸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关怀，“多吃点，平时你妈在，你想吃还吃不上。”
陈末默默点头。
陈末以前总觉得这个家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才知道，陈妈不在的日子里，连家都快散架了。
陈妈并不总让陈末去看她，说是怕牵扯他精力，影响他学习。但实话说起来，以陈末的成绩来说基本也是退无可退了。虽说陈妈不同意，最多隔天，陈末总要去看望一次，多陪陪床的。
这天放了学，他又一溜烟儿蹿到医院去了。陈妈说不听他，只得默默接受，顺便给他削了个大苹果。
稍晚些，到了饭点儿，陈末去医院食堂买来小米粥和咸菜，一勺勺喂给妈妈。陈妈在幼儿园工作，向来是喂小朋友，倒是没被小辈这样喂过，此时窝心极了。
陈末怕她白天闷在医院里会无聊，故意东家长西家短，一直说话给她听。
“妈，我跟你说，我今天才知道，我们隔壁班历史老师的老婆以前竟然是他教的高中学生。”
陈妈眨眨眼，“真的啊？”
陈末舀起一勺粥放的凉一点才喂过去，“嗯，据说上学那会儿他老婆就一直给他写情书，还差点为了他自杀，学校里面都知道，搞得沸沸扬扬的。最后历史老师跟她说，她能考上大学的话，会考虑跟她在一起的事。然后这女生就发奋学习，考上了挺好的大学，前年回来考了公务员。两人去年结婚的好像。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
陈妈先是嘱咐他可别做这种事，影响不好，又对这对儿表示了祝福。终于吃好饭后，陈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笑容隐有倦意。
陈末赶紧从病床退开，去给妈妈调整靠枕：“妈，你困了啊？那你赶紧睡会。”
即便陈妈口上说着不碍事，陈末还是贴心地帮她放倒枕头，盖好被子，“你快睡吧。我爸得过会儿才能来。”
陈妈看他絮絮叨叨的样子，笑了笑，“行行行，那我闭会儿眼睛。”
许是病重的人容易疲惫困倦，还没多一会儿，口上说着不困的陈妈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陈末看着她微微起伏的呼吸，学着她以前温柔数落他的样子，说：“困了还不承认。”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轻微又低沉，“我知道，您是看我说得高兴，不想扫兴。平时一回家，您就一直跟在我身后叨叨，没完没了。这几天回家，倒是听不到您唠叨了，可突然很不习惯，整个家都冷清得让人不舒服，我以为打开电视，放点声音出来会好一些，可是并没有。”话到这时，他微微哽咽了，这个平日里总想展示自己已经是个男人的陈末，终究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会因为许许多多的事心绪起伏。他抹了抹眼眶，“所以赶紧好起来吧，您还得送我去读大学，看我结婚，您不是一直盼着退休了替我看孩子么？现在这样怎么行？快回家继续唠叨我，还有我爸，您千万别指望我爸能照顾我，他能照顾好他自己就不错了，您了解的，我爸只会下命令，什么都不会……”
下班后就急着赶过来的陈爸，此时站在病房外，正好听到他的话。表情凝固在脸上，不同于平日的严厉的那种表情凝固，而是那种忧虑的、深沉的颜色。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平复好情绪走进病房内。
“让你别总过来，你非不听。医院都是病菌，你要是感染上什么病，课都得耽误了。”陈爸像往常一样说着，将陈末撵出病房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路上小心点儿。”
陈末“嗯”了一声，出门后却没急着离开。一想到妈妈就躺在这里，他的潜意识似不愿离去。于是，他在走廊上坐了下来。眼眶潮潮的，一直想起从小到大陈妈的百款花式唠叨。
刘医生从他身边儿路过，又退了回来，朝他道：“不回家吗？明天还要上学吧？”刘医生是陈妈的主治医师。
“待会儿就回。”陈末深吸了两口气，才敢抬头，却依旧盖不过泛红的眼眶。
刘医生觉得此时孤独地坐在长廊的少年背负着太多压力，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妈应该不会有事的，这几天观察下来，胃上阴影不大，很有可能只是炎症。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
陈末忽然笑了一笑，“谢谢，谢谢，谢谢您医生。”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谢谢，刘医生对他摆摆手，“快回去吧。”说完就去旁边的病房例行巡查去了。陈末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天幕暗淡，他心里却似有光照进来，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