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着那对穿越时空的双眼，尚轩转移话题，一开口就是道别。
“我该走了，此刻我累了。你知道……我并不真的在这里，并不真的醒着……”见仲天一脸凝重与担忧，尚轩笑着安抚他说：
“我没事！暂时。”
“尚轩，你老实告诉我，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有。我很需要你，比你所知道的还需要。我希望你好好的复灵，以你的力量保护同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样就是帮我了。”
仲天紧蹙着眉，看着眼前凝冻了思绪几千万年的精致面容，他压下了疑问。
尚轩慎重地叮嘱：
“对于你总是离群索居，我虽不太赞许，但也不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总之，万事小心，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
“还有──仲天，之后我们该找个时间坦诚的聊聊，就像以前一样。我看你一定已经累积了好几辈子的心事了吧？”
聊聊？仲天为之错愕。
“别提了，你我曾经像人世间的父子那般的聊过吗？”
“──说什么呢？”尚轩优雅的退了一步，退回他所带来的光中，微微一笑，说：
“你在想什么？仲天！我指的是像朋友那样的聊聊。”
当他的身影融入了光中，就跟着光一起消失了。
“好了……”你在想什么？仲天！他对自己说。
抱起了站在脚旁，尚轩留给他的重担──小昊玥，仲天说：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小？这样叫你昊玥，我真的不适应。嗯……对了，我得找个适合养孩子的居所，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在风沙中挖草根果腹吧？”自言自语。
以前的他能够随着意念移形到任何地方，时间与空间对他而言，从不曾形成困扰。
现在不一样了，复灵中的他是人类，有着肉体束缚，即使他仍旧十分强大，却已非无敌，更非全知全能。
全知全能──
尚轩。
但，尚轩知道吗？知道身边也有黑暗蛰伏吗？或者是……
只有他知道？
轻喟，举目所见就是风与黄沙，而怀中一丁点大的孩子，就彷彿是千金重的负担，即便他还那么小。
“今后，你就是我的责任了，我们要一起生活……我想，少不了需要十几年的光景你才会长大，大到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愿我真的不会将你养死了……”他对有着慧黠双眼却一脸呆样的孩子说。
不会的！
或许雷神昊玥只要晒晒太阳浇浇水，就会长大长高。
最好是。
──西域边城
天未透亮，在市集卖烤饼与羊奶的贩子一家子已经早起工作了。
大锅里煮着羊奶，待羊奶表面浮起一片乳清浮油，他便小心用长筷子挑起，铺在他媳妇和女儿弄好的面皮上，再一个个放到石板上煎烤，这是他们家烤饼又香又脆、淡甜中还带着咸味的秘诀。
一家子都忙着干活，因为今天是大风沙期之后第一个大市集，他想在开市前准备好贩卖的食物，好应付通过此市镇的商旅队。
昏暗的前廊突然站定了一个人影，贩子忙碌中见样，朝门口大声说：
“客倌，我们还未开市呢！请晚点再来。”
门口的人传来清朗却无情绪的声音，道：
“大叔，我家中的孩子需要一些羊奶，可否让我先买一些？”
忙着烤饼的贩子老婆将铲子交给女儿，走向前去一看，原来是住在城边的那名红发工匠，她记得他的名字──仲天。
她笑脸盈盈地走向前，接过来人拿着的陶盆，说：
“小哥，带个孩子不容易吧？何况你家没有女人。我倒些煮过放温的羊奶给你吧！”
贩子老婆利落地在陶盆倒了八分满的羊奶交给仲天。
接过来后，仲天在妇人手上放了几个铜钱，才转身要走，妇人叫住他，包了两块刚起锅、冒着烟的香喷喷烤饼给他。
待他离开，烤饼贩子悻悻地说：
“妳对他那么好干什么呀？一定是看他长得俊对吧？这一整条街的女人只要看见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妳以为长得好就是好人吗？妳们这些女人就爱以貌取人！”贩子没注意自己也以貌取人了。
“你胡说什么啊？前些日子他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孩，我见他不太会照顾，多关照一下而已，你喝什么干醋？”
贩子老婆瞪他，回去铺她的烤饼。贩子说：
“是是是！我知道整条街的女人都巴不得跑到他家去关照他。话说……这年头生活不易，他为何突然带个孩子回家养？该不会是私生子吧？”
“你啊！比我们女人家还要三姑六婆！”
“哪是啊？街坊们都这么说啊！”
“上个月他不是送了咱们家一组木雕卧榻椅吗？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便宜货，我问过城中的家具商行了，那是中原运过来的珍品，如果拿去换钱，足以买下整条街呢！现在他来买羊奶和烤饼，我都不好意思收他的钱了。”
贩子老婆说完，女儿红着脸问：
“……娘！您说他为什么……要送我们那么贵重的家具呢？”
贩子听出弦外之音，放下木杓，怒冲冲的指着女儿骂：
“喂！我可警告妳喔！别多想了，凭一组卧榻椅还不能娶走我的女儿！何况那种长相的男人都像把冷酷的柴刀，会像劈柴火那般劈碎天下女子的心！见一个劈一个，劈得又狠又准！”
“瞧爹说的！什么劈柴火啊？柴刀还有冷酷的吗？”
“好啦──快干活！天快亮啦！城门就要开了。”贩子老婆铲起两块烤饼又填上两块面皮，让贩子铺上刚捞起的乳清浮油，说：
“那年轻人少见的俊，为人虽然有些冷淡，倒是相当慷慨。我偶尔见有车子风尘仆仆来到这边城，似乎就是给他送去一堆堆的新奇玩意儿或家具，可他好像不甚喜欢，也可能是太多了，家中摆不下，街头巷尾的人家都收过他的珍贵馈赠，而且这些东西都不是凡品呢……”
“妳一个女人家知道什么珍贵馈赠？”
“好！咱女人家啥都不懂，赶明儿我就将那卧榻椅卖到家具行，拿到的钱就是我的私房钱。”
“妳等会儿！我辛勤一天之后，回家坐着舒服呢！不准卖掉！”
贩子转身去捞乳清浮油，清晨的拌嘴结束。
仲天回到城边的小居时天已经亮了，打开围篱时发现小小的昊玥就坐在门口等着他。
“昊玥，为什么坐在这儿？快起来！”是在等食物吗？
“师父我饿。”
小孩起身，抓着他的长袍，跟着走入屋内。
掀开遮沙帘进了屋，他拿出碟子和碗筷，分了一小份还冒着热气的饼、倒了一碗温热的羊奶，将昊玥抱上椅子。
“吃吧！”
上个月他将多出来的家具都送人了，还有些用不到的陶器、小桌小凳寄放在巷口的小贩那边贩卖，卖些钱银。
家中宽敞了些，也整理出一个角落放置昊玥的书桌与座位。
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仲天知道昊玥会说不少有思维逻辑的话，识一点点这朝代通用的文字，不知道都是尚轩教的，还是尚轩找到他之前在别处学到的？
这段期间仲天还想着，要教导小昊玥或许需要一些书籍的辅助，至少要让他习惯于读书，可惜逛遍边城，没找到什么适合的书籍。
小昊玥的体能与活动力倒是很旺盛，也很健康，比一般同年纪的孩子还要孔武有力，仲天思索着要于何时开始训练他。
“师父好好吃……”小昊玥边吃饼边说，一脸满足。
“是烤饼好吃，师父是不能吃的。”
放下手上的碗，仲天帮小昊玥擦去嘴边的羊奶，心想，原来昊玥小时候是这么回事的啊？
虽然带小孩对他这个生手来说真是件麻烦活儿，但也不是都没有好事发生。
不久前边城城东的一家大户找来媒婆提亲，说要将女儿嫁给他，虽然他果断拒绝了，媒婆却仍不肯死心，不停的游说他。
仲天冷着脸，为这个莫名其妙花样感到头疼，一直到之后好几年，仲天也没想懂人家是看上他哪一点？当下又不好唐突的撵走这个妇道人家。
叨絮的媒婆好不容易突然转身，却看见一个瞪着大眼睛的小小幼童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头，呆愣了半晌，才问：
“这……这孩子是……”
“嗯！我的孩子。”
“噢──这这这，老爷家要提亲的是未出过阁的闺女，下人调查说小哥这边也是孤家寡人，怎么会有个孩子？难道是──跟不明来历的女人生的私生子？这得回去问一下……”媒婆口中叨絮着，拔腿赶紧飞奔而去。
若媒婆不要将心思全摆在讲好这门亲事之后能拿到多少钱财，仔细观察一下这小孩，应该会发现这孩子跟仲天长得完全不像。
当然，仲天心知肚明自己的麻烦事还不只是莫名其妙的提亲，看样子该考虑搬迁了。
“师父我还要奶。”
小昊玥的声音让他自沉思中回到现实，他撕了一块饼，倒了一碗羊奶一起给孩子，微笑着说：
“你的食量倒不小。再加点饼吧！”
“食量是什么？”
“就是你能吃下多少东西。”
“喔？”
小昊玥照惯例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