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却又不说话了,他侧头偏向一旁,避开了林芷妍疑惑的目光,竟旁若无人的发起呆来,偶尔趁林芷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瞟一眼她。
林芷妍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半点焦急惶恐的情绪。若不是白日里亲身经历,单看她的表情,只怕会以为这淮阳已恢复了平静。
可六皇子清醒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来之前,淮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今天自己贸然镇压米价的行为,更是火上浇油,让情势更加凶险,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六皇子成年后参与政事,皆是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如此打击,此番十分懊恼,看到林芷妍平静如常,更觉羞愧难当。可他到底是不愿在林芷妍面前低头,既不愿诉苦,也不想道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面对林芷妍却始终无法开口。
浸润朝局十年之久,察言观色早已是基本功,林芷妍看着六皇子脸上变换莫测的神情,便大概猜到了他的心事。见六皇子许久不言,便主动开口:“城中并未打乱,殿下无需忧心。外面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说罢便站了起来,郭成武已在门外晃悠了好一会,她实在没时间安慰这位看似刚强实则柔弱的皇子殿下。
“城中一日无粮,淮阳便一日难以安宁。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是城中无粮,只是朝廷手里无粮罢了。”淮阳的米店处处透着古怪,要让价格降下来,从他们手里收粮,着实有些难办。思及此,林芷妍不由得有些头疼,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可这神色落在六皇子眼里,分明就是在怪他白日的轻举妄动,自觉理亏,抿了抿唇,终是说道:“今日是我草率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弄到粮食。”
也许是因为六皇子突然的服软,或许是对可以弄到粮食的惊喜,林芷妍脸上果然露出了十分讶异的神情,见六皇子正期待的望着她,便顺嘴问了下去,“什么办法?”
“据说淮阳第一大商贾沈家,粮食生意做的极大,库中存粮甚多。只要想办法让他们开仓放粮,总可以撑一阵子,说不定其他商贾还会跟着降价。”
沈家,难道还派人和六皇子接触过了?林芷妍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点头,“嗯,是个办法。”
见得了肯定,六皇子总算放松了些,语气也愈加高昂,“倒也是机缘巧合,我今日碰见了沈氏长房的人,方才知道这些。刚才那医女,就是长房嫡女,沈沛柔。”
林芷妍初来乍到,对沈家的情况并不完全清楚,更别说这族谱了。只是想起早前见到的沈沛宁,又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开口问道,“沈家也算是大家族,怎么让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竟让长房嫡女做医女?”
在大梁朝,医女虽然不入贱籍,可说到底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仆役罢了,一般只有穷苦人家的女儿,才会被送去做医女。
“这长房啊,几年前就被赶出来了,如今把持着沈家的是二房。听说现如今当家的,还是二房的养女,叫沈沛宁的。”六皇子倒是知道的很详细,“看如今的情形,沈家这个当家的是不打算放粮了。我看沈家大房的人还明事理些,如果让他们重回沈府,粮食的问题就解决了。”
“哦?”林芷妍挑眉,这是打算利用朝廷争夺家产了,“殿下打算插手沈家的家务事吗?”
“长房嫡子当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插手也是为沈家好。沈家二房蛮横霸道,对亲人如此无情,焉能继承家业?”六皇子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激动的道,“沈家女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听听她说?”
林芷妍拦住了六皇子,淡淡道,“不瞒殿下,其实沈家二房的人也来找过我了。”
“什么?”
“说是愿意为朝廷提供粮食,如今府中已经在准备了。”
六皇子皱眉:“既然愿意,为何不一早就提供?”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是知道长房的人来找我作主才这样做的?”
太守府和京城的牵连,林芷妍还没有查清楚,此刻也不想做过多解释,只随便应付道,“她并没说沈家的家事。”
“果然是有手段啊。”六皇子明显并不相信这番说辞,只以为林芷妍要护着他们,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冷。“你打算帮他们?”
林芷妍淡淡笑道,“我并不打算帮谁,殿下打算帮谁我也不干涉,我要的不过是粮食而已,其他的都不重要。”
六皇子冷笑,“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求的人如此冷血无情,根本不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怕追悔莫及吧。”
“我替朝廷征粮,自会按朝廷规制给他们相应的利益,无论沈家哪房当家,我都不会亏了他们。至于他们的死活,只要殿下处事公正,我又何必操心?”林芷妍现在是真没时间关心沈家的家族争斗,但看到六皇子激动愤恨的模样,到底有些担心,琢磨了下还是劝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知殿下同情沈家长房,但如今不过是一家之言,殿下想要处事公正无私,至少也得听听二房怎么说,给他们一个分辨的机会。”
“我知道该做什么,不用你来教。”
林芷妍微笑着点点头,六皇子向来就是争强好胜的,能这样说就算是听进去了,“我这便要去沈府提粮,殿下好生休息。”眼见郭成武在门外急得都跳起来了,林芷妍不再多说,起身便欲离开。
“既然这样,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现在?”
“怎么?现在去不得吗?”
看六皇子的表情,是以为自己要和沈府二房提前串通了,林芷妍有些无奈,“那就一起吧。”说完转身吩咐郭成武准备车架,一行人低调的向沈府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