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公主竟然叫了宋初去宫里说话。
宋初微微有些诧异,坐了马车便去了十一公主的宫殿里。进门便是一个硕大的珊瑚树,要比宇文厉之前送给宋芊芊的大得多。即便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禁为十一公主的受宠程度感到一阵震惊。
十一朝着她微微笑道:“你来了,我在宫中实在寂寞极了,便想着要找你说说话。”
宋初微微一笑,知道十一公主定然是有事找她,却也不揭穿,两人一面喝茶一面聊了起来。半晌十一公主方才试探地道:“我听说父皇前一段时间召你进宫了,不知是真是假?”
宋初有些意外,没想到十一却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诸位大臣都知道,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点了点头,笑道:“的确是有这件事。却没想到公主消息这样灵通。”
十一公主叹息道:“这哪里算得上消息灵通?都过了几天了。”
宋初本以为十一公主会问起她为什么拒绝了两个皇子的事,却没想到十一单刀直入地问:“你拒绝父皇的时候,都说了什么,不知能否告诉我?”
宋初微微有些窘迫,她当时也是情急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若是让十一公主知道了,定然会笑话自己。敷衍地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我才疏学浅,不能当此大任。”
十一公主摇了摇头,叹息道:“父皇可不是这样好糊弄的人。这次来我也算是有求于你,日后若是能够用的上我的便尽管说就是了,只是你说了什么却是一定要告诉我。”
当时在场的太监们不在少数,即便宋初不说,十一公主真想知道也没那么难。宋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十一公主。
她的小脸上却带上了一丝愁容,叹息道:“果然。看来我听说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十一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道:“好啊你,竟然敢威胁父皇。这么多年来,敢威胁他的只怕是只有你一个了。”
恐怕不是第一个吧?
宋初心中想着,面上却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来。
“我也只是一时情急罢了。”
十一公主好奇地看了宋初一眼,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命丫鬟拿出两张画来赠与宋初。虽说是名家字画,却不值得什么钱,也只是鉴赏罢了,何况进宫总是要有个理由才是。宋初没有推辞,含笑收了。
……
二姨娘轻轻地给宋进贤锤肩。
宋进贤闭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二姨娘却心事重重。三姨娘说得对,老爷这么久没将她扶正,很明显是在准备着两年多之后的续弦。若是续弦的夫人脾气好也就算是,若是脾气很差的话…只怕有她的苦头吃了。
这样想着,二姨娘便试探地问道:“不知老爷可听说,最近杭州王家老太爷续弦了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
宋进贤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此事。
二姨娘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老爷怎么看?”
宋进贤想了想,睁开眼睛道:“王家是巨富之家,续弦倒也正常。只是那续弦的女子却非常人,乃是另外一巨富之家的小姐。虽不是嫡出的,但其心思也很明显了。王家老太爷也是老糊涂了,却不想此乃家中祸乱之根源。”
二姨娘听了半天,不知道宋进贤在说些什么,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笑道:“我也是最近听说了这件事,便想着问问老爷是怎么想的。老爷的想法果然比我们的要深一些,妾深感惭愧。”
宋进贤闻言笑了笑,这些事若是楚秀还在的话根本不会问就知道他想的什么。只是那妇人太过恶毒,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宋初自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跟着太监的脚步从皇上的大殿旁经过,眼睛只看着脚下的路,根本不曾左顾右盼。那太监是宫中的老太监了,对宋初的行为表示非常满意,笑道:“杂家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小姐这样懂礼的。”
宋初笑笑,并未说话。
在此同时,宇文浩南却正在殿中大动肝火。
他一把将皇后亲手做的梨羹推到地上,恶狠狠地看着皇后:“一百多个奏折同时保你,朕的皇后可不是一般的有能耐。”
皇后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过奖了。”
这句话仿佛火上浇油一般,宇文浩南更为生气:“没想到朕的皇后竟有这样的野心,真是让人想不到!”
“皇上何出此言?”皇上冰冷的指尖缓缓地拂过宇文浩南的一个衣角,“臣妾也只是想给皇上分忧罢了。再者诸位大臣也是好意,皇上怎的这样生气?”
说罢好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皇后笑道:“说起来,太子也马上就要成婚了。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眼?”
“那个蠢货,有什么可看的?”宇文浩南眉头紧皱脸色铁青,很明显是发病了,却寸步不让地说道,“让你的儿子和你的干女儿成亲,亏你想得出来。”
“那可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干女儿,定然能陪着太子坐稳这皇位。”皇后缓缓地说道,看着宇文浩南的眼神里是少见的温柔。
“你、你咒我死?”
宇文浩南怒道,“朕还没死,这天下还是朕在做主!只要朕在一天,太子就永远只是一个蠢货皇子罢了!”
皇后淡淡笑了一声,并不和宇文浩南争论,只是命身边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将碎片收拾了?省得将皇上的手割破,到时候要了你的狗命。”
宇文浩南勃然色变,只觉得病气不断地上涌,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后看着那太监抖抖索索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微微皱眉道:“我倒是忘了,多年前皇上的手就是这样被割破过一次吧。”
宇文浩南当然记得。
当年的苏妃——苏若离。
苏家是当年的第一豪富,为了让皇上彻底放心,更是将嫡女苏若离送进宫来给皇上做妃子。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苏妃的一颦一笑,就连痛苦的病情似乎都已经忘记了。
皇后看着宇文浩南铁青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凄凉一笑。这么多年了,他果然还是没有忘记她,活人难道真的无法战胜死人不成?
皇后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转身离去。
宇文浩南和周通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心意相通,周通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皇上想要什么。他连忙取了药丸给宇文浩南服下,看宇文浩南脸色仍然不见好转,又将皇上扶到了宽大的龙床之上。
宇文浩南脸色灰败,缓缓地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是在大雪里。明明天气那么冷,她竟然穿着裙子在大雪里独自走来走去。”
周通浑身一震,不敢作声。这么多年了,皇上竟然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当真是对苏妃情根深种。苏妃是皇上的逆鳞,触之者死,周通从来不敢妄加评论。
“朕以为她在勾引朕,便上前想要调笑她,没想到竟然将她吓了一跳,脸色甚至比雪还要白上几分,还打了朕。”
“后来朕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苏家送给朕的女子,但不知为什么,却讨厌不起来她,甚至还有一些喜欢。她是朕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子,明明那么聪明,却从来不肯将聪明用在勾心斗角上。”
“真是…可惜了。”宇文浩南苦涩地笑了笑,“若是她肯用上哪怕一丝一毫,苏家就不可能被皇后灭门…也不会死。”
苏家被皇后灭门的那一天,她还亲手给宇文浩南煮了梨羹。宇文浩南接过,还未吃下,便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是什么都不肯瞒着苏妃的,这消息自然也是当着她的面被那没长眼睛的太监用尖利的声音喊了出来。
当时她便脸色煞白,不肯说话。宇文浩南有心处罚皇后,顷刻皇后权势滔天,他实在有所忌惮,便命人将皇后禁足起来,正要安慰她的时候她心如死灰,以头触地,死在了皇宫大殿上。
那梨羹在慌乱之中被他打翻,梨羹散落一地,手也被割伤了。太医赶来救治,准备包扎他的手的时候却被他一把甩开:“包扎朕做什么?快去救她,都快点去救她呀!若是救不好,朕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太医悲凉地看着宇文浩南,哀哀地道:“皇上,苏妃娘娘已经没了…还、还请皇上节哀顺变,以国家大事为主啊…”
“放屁!”一时情急,宇文浩南竟口不择言:“怎么可能?你看,她刚刚还在给我做梨羹呢,梨羹还是热着的!怎么会没了?给我治,给我治!”
众人不敢作声,唯有哭声慢慢地响起。
宇文浩南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被人一点一点擦去,整整病了两个月。苏妃真的走了,连一点痕迹都不肯给他留下,除了那个孩子。
宇文浩南当时掩面而哭,诸位大臣不敢直视。
“唉,可惜……”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宫殿当中响起,宇文浩南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开始回忆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