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瑞知晓对方是在跟自己开脱,“这是应该的,下属不懂事儿,几位还谅解则个。”
宇文瑞长得温文儒雅,俊朗非凡,通身气势高不可攀,说话却温文有礼,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愿意跑到西境,富贵子弟不怕边境危险,真真难得。
凶神恶煞的嘴脸收回,豪爽一笑,“这位公子客气了,您大老远跑到边境,这是宇文的福气。”
宇文乾已经检查完备,宇文瑞不顾展科逸伸过来的手,学着宇文乾的样子,姿态大方,闻言不禁有趣,“何以见得?”
“难道公子不是军师请过来的帮手吗?”军士愣愣抬头,下意识说道。殊不知此话听在展科逸一行属下耳里,变了脸色。
宇文瑞倒是面色无异,笑笑便要开口,宇文乾抢先道,“这话你就说错了,我才是你口中的公子请过来的呢!”
那边军呐呐说不出话来,摸在宇文瑞身上的手都像长了刺,钱宇军师如此人物,这人究竟何人,能请的动他。
边军心里千百转宇文瑞自是察觉到,不明所以看了宇文乾一眼,周遭的气氛一盏茶功夫变了几息。展科逸作为宇文瑞的贴身心腹,对宇文乾的身份心知肚明,宇文乾最后能在那场危机中生还,少不得他。
他一直后悔那时候瞧着满身是血的宇文乾心软,放虎归山。西境路上的刺杀他不止一次怀疑此人,听到宇文乾那句话,隐隐震惊。
宇文乾是何人,皇子龙孙,战场杀神,天下恐怕无甚事物能入他的眼,现在却自降身价衬托太子,难道他真的不恨吗?
宇文乾不知道自己一句话扰乱了一池春水,看边军磨磨蹭蹭,不耐烦道,“赶紧的,这速度上了战场怎么办?”
边军吓得几下便把人放行,后面的护卫自然没有逃过搜身的命运,心里哀叹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可主子都做了,自己难道还能避开?
宇文乾带着宇文瑞径自朝主帐走去,宇文瑞眼观六路,眼尖的瞧见入营处一间简陋的木屋,里面甚至可以看到几个穿戴铁甲的人出出进进,“那是?”
“盅虫遇伤口则传染,那里关着的都是感染的人。”
“能治好吗?”宇文瑞隐约听到凄惨的声音,忍不住问。
“难。”
宇文瑞张张口,不能治疗那怎么办呢?除了一把火烧烬还能如何?战士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那见不光的东西手中,宇文瑞因为用力,攥紧的骨节泛白。
“西潘几次进攻,他们手中有母盅,不敢轻易应战,他们这几日倒是消停了,恐怕在等着我们自我毁灭。”迎战就有伤员,到时候不知又会感染多少盅虫,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日,西境军队便会成为没有意识的傀儡,慢慢死亡。
宇文瑞眉宇紧皱,比自己想象的还艰难。“已经多少人了。”喉咙发苦,宇文瑞压低声音问。
“不过千人。”
营宇文瑞一眼扫去,地里秩序井然有序,千人,已是极少了,想百年前那一站,如蝗虫过境,不到三日,全国兵马成了发狂的僵尸。
宇文瑞疑惑的看着宇文乾。
宇文乾苦笑,“说来也是运气好,初儿那次被抓走,不小心听到了些消息……事故我匆匆赶到边境,就怕万一。幸好预防得当,没出什么大问题。”宇文乾简单说了大概,宇文瑞也能猜到其间的波折。
“让嫂子受苦了。”宇文瑞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干瘪瘪的吐出几个字。
宇文乾不想提那段经历,拍拍宇文瑞的肩膀,“好了,什么都过了这关再说。”疾步过来,主帐已经到了。
帐前护卫通报后,两人进去,正在说话的拓拔玉眼睛下意识一抬,张着的嘴巴像是被自己的气息卡住,“太,太……”
“拓拔将军,真是太久不见了啊!”宇文瑞绕过话头,这才注意到站在拓拔玉侧对面的一老一少。
拓拔玉余光看看宇文乾,又看看宇文瑞,尴尬得很,先是表忠心呢还是先请安。
宇文瑞没给他时间思考,“拓拔将军,这两位是?”
“他们是我带来的帮手,两位神医。”拓拔玉张张嘴,话又被宇文乾给抢了。懊恼的抿抿唇。罢了,若还有命,这事儿过了再好好和太子殿下表忠心。做好心理建设,拓拔玉很快恢复了一个将军该有的风度。
原来这就是边军们自家四哥带来的帮手?宇文瑞的目光移过去,不着痕迹的打量,老的那个倒是有仙风道骨,有神医的模样,至于另一个,唇红齿白,眼角风流,若说是神医,倒不如说是风雅名士。老者对他尊敬有余,恭顺不足,少者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亦是没有半分尊敬可言,宇文瑞心下暗笑,四哥这都是在哪里找来的奇人。
宇文瑞正开口询问盅虫情况,主帐外一女子清脆的嗓音火急火燎传来,掺杂着几分惊喜,宇文瑞眉头微不可查一震。
“将军,神医,有效果了。”话音落,人也到了面前,显然没有预料到主帐里如此多人,欣喜的笑容凝在脸上,清秀的小脸不知所措。
白旭磊随意惯了,况且对传说中的用盅一事颇感兴趣,张口问道,“真的?”
沈芳芳看看宇文乾,见他点头,找回了语言,“嗯,这几日我培养的食虫盅有了效果,可以把中盅的士兵身上的盅虫给吸出来。”又迟疑道,“可惜食虫盅难以培育现在也不过只有十来只,若是敌军大肆感染,也是无能为力,当下之急,恐怕还是要把母体消除掉。”源头消亡,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风云阁花了如此多的时间,也未追查到盅虫的下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军营,防不胜防。要把母盅给毁掉,岂是那么容易。况且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后不知又会出何事端。
几人眉头不展,折了几层沟壑,严肃的气息流淌,抵消了沈芳芳带来的好消息。
“盅虫的事儿就交给三位了。”宇文乾最后开口,朝何有信使个眼色。
何有信立马迎上前,“军师放心,定当竭尽所能。”说完带着两人走了出去。
主帐里没了外人,拓拔玉郑重其事的掀开帘子,让士兵退开一丈远仔细看守,这才规规矩矩跪下行礼,“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宇文瑞虚扶,“将军不必多礼,和孤说说军营的状况。”拓拔玉顺势起身,引着宇文瑞上座。
主帐宽大的很,东西虽是陈旧,倒是一应俱全。宇文瑞坐下后,拓拔玉亲自倒了茶水,“边境寒苦,殿下不要嫌弃。”茶水夹杂着细碎的茶叶渣子,在粗糙的杯子里转悠,许久才沉在底下。
“都坐下吧!不是宫中,哪来那么多礼节。”宇文瑞指指面前的凳子,两人方坐下了。
拓拔玉不敢耽搁,细细说来,参杂宇文乾的部分小心带过,“盅虫爆发,军心不稳,虽然多方操控,还是止不住。这几日把散乱军心的人狠狠治理了一番,方好些。只是单单只堵不输,恐惧日增,不用盅虫来迷惑心智了,直接窝里反了。”心里压力太大,拓拔玉说话自我放飞,少了些君臣之隔。
短短十来天时间,不到三十的青年苍老了许多,眉头紧紧皱着,好像黏在一起,舒展不开。宇文瑞看着曾经阳光俊朗的小伙子瞬间成了忧心的大叔模样,并未生气。
“明明知晓西潘打得是何主意,偏偏束手无策。”拓拔玉紧攥的拳头一拳打在桌子上,简陋的桌子摇晃两下,杯中的茶水晃荡的荡出来,打湿了半圈。
“殿下,卑职心里憋屈啊!”拓拔玉挠挠头,外面几十万大军,难道就要死在恐惧之中,若这样,倒不如上战场拼一把。
宇文瑞按住拓拔玉的手,“将军且冷静,若你都如此,还如何安抚军心。”宇文瑞的声音淡淡的,偏偏让人无法忽略。
拓拔玉抹了把脸,“是卑职失态了。”
“无碍,将军只是真性情。”宇文瑞把温热的茶盏推到拓拔玉面前,“这一仗啊……”别人迷茫,他又能好到何处,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场结局。
宇文乾沉默的看了一场君臣大戏,执起茶盏,不时抿一口,好像喝的不是边境粗制滥造的劣茶,反而如品着一杯难得的女儿舌。
“军师可有什么好主意。”宇文瑞方似想起边上还有一人,看了他一眼。
宇文乾摇摇头,不舍的放下茶盏,“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便只有听天命,顺人意了。”潇洒无所谓的姿态让人看了恨不得咬上他一口,可是,这便是事实。
“拓拔将军,如今稳定军心是大事,不要让自己的虎狼之师成了自己的敌人。几位神医那儿,继续跟进,至于那母盅,孤想想办法。”
宇文乾撑着脑袋凑近,“盅虫可控一事儿散播出去,不过那些染了盅虫的人都看好了。”两人一听,露出一丝赞叹。
军营之人焦灼不已时,几匹骏马沿着崎岖的山路朝着西镜狂奔而至,却在前往宇文西镜大营的分岔口拐了一道弯,朝右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