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大震,惊慌一闪而过,“大公子说小维路上遭遇山匪,是那同知的手笔?可有证据?”宋初忽然醒悟过来,谣言的散播不外乎有人想要从中获利,她方才想差了,还以为是秦府的商家对头,原来是官府吗?可秦府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商家人,有什么值得官府出手的,她把疑问藏在心里。
秦柘摇头,精神的眉眼都耷拉着,让人看着都心生不忍,“不过是推测,但我知道错不了。”语气斩钉截铁,落地有声,“小弟回家,老父托着久病的身子,向人告了罪,只是作长辈的难免担忧,小维这孩子虽不是亲生,却从小养在父亲身边,怜惜他母亲早亡,我父亲兄弟两个百般疼爱,哪里放心得下。”秦柘说出那不是亲生四字毫无半分愧疚,微微偏着头,一缕发丝斜下,看起来很是颓然。
“怪不得这几日小维都规矩多了,出来也不惹事了,看来他也是个懂事的,大公子……”
“大少爷,不好了,三少爷在外面与人打起来了。”声音先至,打断宋初的话,接着“嘭”的一声,薄门被猛地撞开,飞速弹动几下,来人是秦府特意安排跟着秦维的小厮,此时满脸急切,脸上似哭非哭,恍若身后有凶兽猛追不舍,拼尽全力,头上冒汗。
不等小厮重复第二遍,在见到此人慌张模样时,秦柘依然拧眉冲了出去,都忘了和宋初打声招呼,可见急切。那家丁立马屁滚尿流的跟了出去,在门栏处差些甩了一跤,姿势狼狈也顾不得,又急匆匆的跟上了。
三人落座的雅间仅剩一人,安静的很,宋初慢悠悠的喝了半盏茶,方道,“我们也去瞧瞧。”
闹市街头,不负闹事之名,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斜在路边,一个轮子嵌进旁边的排水沟里,一个轮子歪歪斜斜的停在路上,轿帘斜斜耷拉下来,露出个三角形模样的缝隙,瞧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与安静的马车不同,离它三尺远之地,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子奋力与七八个黑衣家丁模样的汉子打斗,一旁被人群簇拥的高大男子生的满面桃花,一身宝蓝色长衣更显身形修长,眉目带着慈悲,宋初却从中瞧出了他看人的不屑,恍若他人如蝼蚁。
簇拥他的人并不上前,一些行人从一旁走过,生怕惹到麻烦,有几个围在男人身旁,一脸愤世嫉俗,“沈同知,这秦维秦公子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居然敢弄翻您的马车,幸好您未受伤,这可是辱伤朝廷命官啊!”
“可不是,现在就敢伤及同知,保不齐哪一天就敢伤及太守,甚至知府大人,或许上至皇子,天……”
“你给我住嘴!”秦柘飞奔而至,衣阙不整,发冠有些歪斜,来不及先救弟弟,一巴掌拍在说话之人脸上。他气急了,用了十成的怒火,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儒雅商人竟是把人打得歪了嘴角,“你,你……”被打之人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不敢置信指着秦柘。
秦柘见弟弟被七八人围着收拾,恨不得亲自找了人挑回场子,理智让他按捺下跳动的青筋,凸凸直跳的太阳穴,他深吸一口气,站在那华服男子身前,语气卑微,“沈大人,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教导无方,饶了小弟这一回。”
沈雁回冷哼一声,“你家小子做了何时,众人皆知,路上暗袭我的马车,惊了马匹,我是否受伤尚且不说,只是你这做兄长的,既然能教的弟弟路中行凶,我作为广城同知,定要待你好好教导教导,此次是我好说,若下次让百姓无缘无故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你的弟弟是弟弟,难道别人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了吗?”简直是理直气壮,先声夺人。
秦柘自诩能说会道,听着那些人一拳拳打在弟弟身上,恨不得以身代之,又听到弟弟的胡言乱语,心中又是熨帖,又恨不得撕了弟弟的嘴,“哥,你别向这个伪君子求饶,他不配,你别去……”
“男儿自当有所尊严,哥哥……哥哥……”每喊一声,身上的拳头似乎更重一层,秦维勉强发出破碎的嗓音,连心肠硬至宋初者,也忍不住怜惜。
朝银杏点点头,一袭浅色素衫在空中越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长鞭一扬,围攻的七八个壮汉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扔到一边,中间仅剩秦维半死不活的身子。银杏伸手叹了下鼻息,还好,性命无碍,又摸了摸身子,看来要躺几天了。
姿势利落,不到半柱香时间,只能听闻几个粗重的喘息声,银杏起身,看也不看沈雁回,恍若个局外人一般,朝一边的人群走过。
围观的人摄于女子刚才的气势,竟然自觉分列两边,生生让出条道来。
沈雁回被银杏刚才那一招震得心里一抖,见她转身离去,似是话本里路见不平的侠女,救完人不留姓名,转头离去。提起的心又放下来,“秦大公子,怪不得你家如今在广城能如此嚣张,竟是养了此种武功高强的能人,你究竟意欲何为?”说完最后,面色冷厉,仿若地府审案公正的判官。
秦柘都被吓傻了,银杏他是认得的,钱夫人的贴身丫鬟,原来,是深藏不露啊!可见她的主子更加厉害。不知怎的,见她查探过弟弟身子后,又知晓宋初在此,竟然连刚才的惊恐忐忑都消失了,即使听到沈雁回此时的欲加之罪,也勾起了嘴角。
若宋初知晓秦柘对她如此盛赞,恐怕会当场泼他冷水。
“我竟不知我妹妹何时成了秦府的了?”清冷如山中清泉,金石撞击的冷硬带着没有女人的柔情,偏生让人像是被猫抓了一般,心痒难耐。
沈雁回忍不住偏头,刚才分开的人流还未合上,那浅绿素色高手站在一身素衣女子身后,特别是那女子,冷清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气质,让人觉得多瞧了她一眼也是亵渎,偏偏不知为何又移不开眼去。明明是再朴素不过的装扮,唯一的装饰便是发髻上荧光圆润的几颗珍珠,似她这个人一般,不染尘埃。
女子越走越近,冲击之下沈雁回回过神来,眼露迷离状。身边仆人细细重复了宋初的那话,他点点头,“还望姑娘恕罪,在下误会了,实在是这秦家人往日里太过胆大包天,以至于……”
“以至于沈大人多想了,甚至以己度人,真真爱民如子,是我广城之福,我宇文之福。”
沈雁回露出笑来,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多了几分轻佻和猥琐。宋初心中暗想,果然同样的眼睛长在不同人身上,气质不同,果然面如其人,白旭磊的桃花眼上挑的更厉害些,更多的是风流不羁与骨子里流露出的潇洒,这人真是白瞎了一张好皮囊。
“姑娘过奖了,下官既然管辖广城之事,定要为百姓着想,方不愧帝王对我的信任。”沈雁回说的情深意切,旁人又是一阵热议,方才被秦柘扇了巴掌的男子歪着嘴,露着风都不忘了奉承几句。宋初眼神扫过,他缩了缩脖子,好像刚才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之上。
“沈大人说得好,只是秦维、秦柘这些秦家人不是沈大人口中的百姓吗?为何要下如此狠手,实不相瞒,”宋初面对众位围观百姓,“我与秦维小公子相处虽不过几日,却远不觉得他有众人说的恶习,每日出门从不生事端,倒是众人自发躲得远远的,他还担忧自己是不是长得丑陋,惹得众人不喜。他一副赤子之心,我倒是觉得难能可贵,他或许口不折言了些,可真的做过众人口中说的欺男霸女吗?若真如此,恐怕秦老爹就不用担心秦小公子讨不到老婆的事儿了。”
宋初歇了歇,果然,有几个妇人小声说了絮叨了起来。沈雁回正要开口,宋初哪里给他机会,“再说秦小公子仗势欺人,我倒是常见他拿些自己的私房补贴外人,只是一张嘴讨不了好。且说我这一路南下,路上偶遇山匪,也是小公子牺牲了自己的护卫就下来的,对他倒是感激。照我说,说的难听的,或许心是好的,说的好听的,或许心不知烂成了哪样!”宋初长了这么一张脸,说出的话无端更有说服力。一双冷清的眸子直直看着沈雁回,让人背脊发凉。
仔细想想,好像的确如此,秦维名声差,若说真的行动,好像还真的不多,不过两三件,也当不得这样的恶名,议论声多了,沈雁回渐觉不妙,这人哪是站在自己边上的啊!
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一人立马吼道,“这位姑娘,我劝你回头是岸,秦小公子广城谁人不知,就是个恶棍,你万万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
宋初一眼扫过去,似笑非笑,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成了被人三言两语迷惑之人,他轻笑一声,“秦小公子说话若是好听,恐怕就不会落得这个恶棍之名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贯是宋初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