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呆呆地看着顾景舟,大眼睛里的泪珠越转越大,心碎得泫然欲泣。
她素来最不喜欢靠近别人,居然伸出了手,拽住了顾景舟的小手指。
透过这一点点接触的肌肤,传递着她无声的恳求和期冀。
她想念那个温柔微笑的女人,想念那道在夜晚为自己哼唱摇篮曲的声音。
“阮阮,你要接受现实,”一旁的苏橙不阴不阳地插话,“她已经死了,懂吗!一个杀人犯而已,值得你这么哭天抢地吗?你可不要忘了,你姐姐阮柔就是池棠推下山崖的,你可不能认贼作亲!”
顾景舟大斥一声,“苏橙!闭嘴!”
几年来千方百计隐藏的阴暗面,他不希望再刺激阮阮的往事,居然又被撕开了遮掩,大咧咧地放到了众人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姐姐的名字,阮阮整个人仿佛瞬间冻住了一样,肉肉的腮帮子用力地呼吸着,风箱般呼呼出声,两只眼睛越瞪越大。
憋到后来,阮阮猛地大喊了一声,稚嫩的嗓子沙哑不已。
“不是她!”
话落音的瞬间,顾景舟脸色大变。
他一是惊于阮阮忽然开口说话,二是惊于说话的内容。
“阮阮,你说什么?什么不是她!”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阮阮说话变得颠三倒四,语言能力变得和牙牙学语的稚子一样幼稚。
但是她还是在拼命地描述着,“她不是,杀人,没有!”
短短一句话,令顾景舟整个人虚晃了一下,无法控制地跌坐在地上。
他都听到了什么……
亲眼见证了那晚的唯一证人阮阮,告诉自己,杀人犯根本不是池棠。
那么,他这么多年来的所谓报复和惩罚,又都是在做什么?
他顾景舟,自以为是地夺走了一个女人的青春,清誉,乃至生命,以为自己是什么挥斥方遒的上帝,轻而易举地毁掉了那个叫池棠的女人的一辈子!
而所依仗的,不过是因为她爱他!
“出去……都给我出去!”
片刻之后,整个阁楼上只剩下男人一人,宛如困兽囿于囚笼中,萦绕着萧瑟神伤的气息。
垂着头,额发挡住了男人的眉眼,却挡不住浓烈到几近实质的哀伤。
他从未如此挫败过,甚至远远超过当初得知阮柔死讯的时候。
上一次,他的妻儿是被人所害;这一次,他的妻儿是自己亲手杀的。
捏紧拳头,顾景舟重重地在地板上砸了下去,登时砸出了几个深坑,破碎的木屑划破了他的手背,刺出了数道划伤。
就在此时,他的手掌突然一顿。
好像,木板上有什么痕迹。
就着窗口淡淡的月光,他伏在地板上,一处一处地看。
深褐色的木地板上,靠近在墙缝的角落里,像是被人用指甲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字迹。
顾景舟。
顾景舟。
一百个,一千个,全都是顾景舟的名字。
迟来许久的眼泪,终于缓缓涌上了顾景舟的眼眶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颤巍巍地伸出指尖,他一处一处地摩挲着这些字迹,想象着池棠被囚禁在这里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的它们。
是爱,还是恨?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晚池棠说的最后几句话。
“顾景舟,我真傻。我以为我可以再坚持一会儿,等你愿意放下心结的那一天,没想到还是输了。”
想到这里,顾景舟心口涌出了几近窒息的剧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几乎都要睁着眼睛昏过去。
下一秒钟,整个阁楼上回响起一道悲从心底来的嘶吼。
“池棠……池棠!”
你回来,我求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