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位跛腿的顾太太消失后,整个顾宅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氛围中。
佣人们低头行走,步履匆匆,谁也不敢轻易出声,间或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餐桌上,顾苏玉萍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右手下方空缺的位置,脸色铁青。
“景舟呢,怎么又没有下来?”
管家回道,“少爷在书房里,说没有胃口,让您和苏橙小姐先吃。”
满头华发的老夫人蹙紧眉头,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素来的涵养和风范都令她无法忍受。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天天不吃不喝,门都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光是顾苏玉萍满腔不满,下首的苏橙更是无声冷哼一声,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白瓷汤匙,指尖上因为用力而涌动着鲜红色的红潮。
想起不久前顾景舟拒绝了天价的保险赔偿金,她仍旧气得肋骨疼。
那么一大笔钱,说不要就不要了,导致整个顾氏的股票跌得都要停板,令她一切一切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然而,转念苏橙又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二楼的书房方向,居然又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无论如何,现在顾太太的位置是她苏橙的了。
这时候,顾苏玉萍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打断了苏橙的沉思。
“阿姨,您怎么了?”苏橙贴心地问。
老夫人怅然道,“今天,是那孩子的头七吧。”
苏橙动作一停,安静的餐厅里兀地传来一阵冷风,温度骤降了几度。
今天,距离池棠落水那天,正好第七日。
——
坐在书房里,顾景舟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两人当初在监狱中签订的结婚协议。
一份,是为池棠购买的天价杀妻保险。
心中混乱的几天里,他昼夜不歇地看着这两份文件,有时候看得太久,一个个铅字都在眼前飘来飘去,最终拼成池棠朦胧纤瘦的背影,可没等他伸出手,就已经砰地散开了。
顾景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空虚,发冷,疲倦,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尤其是在池棠出殡那天,这种感情攀升到了顶点。
因为没有打捞到尸体,只能够捡两件生前穿过的衣服,布置了一个衣冠冢。
当看到那件女人从狱中穿出的旧毛衣,静静躺在棺材中间的时候,顾景舟居然眼里莫名一烫。
生前,池棠无名无分;死后,也只留下了一件旧衣。哪怕是入土为安这样简单的事情,都难以完成。
正在男人沉浸在难以名状的心绪中时,房门外传来砰砰的叩门声。
佣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少爷,阮阮小姐又犯病了,您快来看看吧!”
等顾景舟赶到的时候,阮阮正身处阁楼之上,抱着铁门上的栏杆,哭得小脸酡红。
不论是谁靠近,她都表现出万分抗拒的姿态,情绪越来越激动,瘦小的胸口起起伏伏,看上去就快要上气不接下气。
苏橙先一步赶来,手里握着娃娃,不停地哄弄着,“阮阮,你听话,和姐姐下去好不好?”
小女孩双手抱门抱得更紧,眼泪掉得更快,甚至呛了口气,咳嗽得开始干呕。
“小橙,你先让开。”
挥开了苏橙,顾景舟自己上前一步,屈膝蹲下身,轻声安慰,“阮阮,无论你多么不高兴,不要和自己的身体置气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够满足你。”
睁着婆娑的泪眼,小家伙委屈地扁了扁嘴巴,乞求地看着顾景舟。
不必言语,他瞬间明白了。
“对不起……池棠,她不会回来了。”
他什么都能够去努力,唯独生死这件事……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