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什么知觉都没有了,耳边都是人声人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原来痛到麻木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疼了,甚至连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虚弱的体力,还不足以让她维持清醒,寥寥几句,又再度陷入昏睡之中,呼吸渐稳。
等她再度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因为是早产儿,照顾起来,格外费心耗神。
那孩子才出生一天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乌黑浓重,如她父亲那般深不见底,盯着人看的时候,很有精神地样子。
韦清秋抱着长公主给女儿细看,见她伸手要抱,忙道:“不急,你现在手上没力气,孩子太小……”
慕容青莞点一点头,语气虚弱道:“我只是想看看她。”
韦清秋又往她的跟前凑了凑:“看看,多好的孩子……”
她是早产儿,比足月出生的孩子,单薄很多,身子骨也小,皮肤薄得透明。
慕容青莞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我已是十二万分的小心了,结果……还是让这孩子遭了不少罪。”
韦清秋宽慰她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梁文瀚和太医们仔细检查过,并未发现这孩子有任何异常之处,不过,她才出生两天,满月之前,还是不得不小心。
“这孩子很伶俐。我唤她一声,她就睁眼看人,似乎什么都听得懂。”
身为长公主,她的封号和正名,全都有了。只是还缺一个亲密的乳名。
慕容青莞摸了摸孩子的脸,只让娘亲做主。
韦清秋低头凝神,随即抬头道:“她长得这样小,一双小手小脚,还有圆圆的小脸蛋……乳名不如就叫做“小小”吧。”
“小小……”
慕容青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她这样的柔弱娇小,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惹人怜惜。”
“小小……小小……”
韦清秋柔声唤她,襁褓中的婴儿微有反应,嘴角若有似无地牵动了一小下下,仿佛在笑。
…
泰安元年,七月二十九。
长公主出生,母女平安,举国同庆,天下大赦。
泰安元年,七月三十。
南宫琅连下两道圣旨,昭告天下,册封皇嫡长女为文安乐宁长公主,加宝印,赐名“珍玥”字,封邑青州江州东西莱郡,五万金,天之骄女,位同一品亲王。
一个才刚刚出生一天的小婴儿,却已经拥有了这天底下最尊贵荣耀的身份,令人艳羡,高不可攀。
这样的荣耀,这样的重视,朝中人人心里明白,这位乐宁长公主,想必要比未来的太子殿下还要受宠。
八月悠然将至,秋风微凉。
自从,熬过生育之苦,慕容青莞只觉自己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疲惫却也幸福。
南宫琅对自己的“胜利”,十分满意,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
说来也怪,他是怎么猜到的?又或是,心诚则灵,这是他真心诚意祈求而来的宝贝女儿。
宫中的嬷嬷和乳母们都说,小小是个极其懂事安静的孩子,鲜少哭闹,睡相甜美。
她们每每这样夸赞她的时候,慕容青莞总觉得太夸张了。
“这孩子的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来没有断过人,稍有点什么动静,你们立马就过去了。”
还来不及哭什么,她的所有需求都被人满足了。
“娘娘,容老奴多嘴一句,老奴也是抚养过五个孩子的人,长公主这样安静的孩子,还是老奴生平第一次见到。”
“是啊,过去有句老话儿说,贴心的孩子,打从娘胎里就是贴心的,越是能折腾的,脾气越是倔强。”
慕容青莞含笑听着,并未怎么当真,反倒是芍药听得认认真真。
小小仍在睡梦之中,小嘴微微嘟着,时不时地动一动,仿佛在做什么好梦。
慕容青莞伸出手指,轻碰她的脸,好软,好嫩,一碰就要破了似的。
芍药跪在床边,小声殷切道:“娘娘,长公主出生之后,皇上的心情甚好,昨儿又赏了奴婢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慕容青莞见她喜笑颜开,微微摇头:“不过是区区十几两银子而已,也值得你这样高兴。”
“奴婢是为了娘娘高兴,长公主这般深得皇上宠爱,娘娘肩上的担子也没有那么重了。”
慕容青莞闻言若有所思:“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盼着,本宫这一胎会生个皇子。”
“这个……奴婢不敢乱说……”
慕容青莞见她欲言又止,又是摇头:“你不是随便乱说话的人,定是听到些什么了?”
芍药见乳母和嬷嬷都识趣地退了下去,便轻声道:“奴婢无心多嘴,只是偶尔听到几句闲言闲语的。自从,皇上废黜三宫六院,外头那些嚼舌头的人就不少,娘娘有孕之后,大家都在等着看,娘娘会不会诞下一位皇子。既是嫡长子,立嫡立长,他一定会是未来的太子。”
慕容青莞一边抬手轻轻拍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一边微微凝神听着芍药说的话。
的确,南宫琅为了不辜负她,毅然决然地废黜了三宫六院,这无疑是在昭告天下,她才是他最疼爱的女子。
这是荣耀,也是压力。
继承皇族的皇子,只能由她一人所出。可生儿育女这种事,绝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决断的,要看天意,还要看人时。
慕容青莞短暂的沉默,让芍药微微有些紧张。
“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慕容青莞心里有数。
虽说,他们夫妻二人对女儿的降生满怀欣喜和感激,然而,在外人的眼里,这孩子还是不如太子来得重要。
说话间,南宫琅下了早朝,匆匆赶回。
他今儿又早回来了半个时辰,他身着龙袍,神清气爽,不见丝毫疲倦之色。
初为人父的兴奋和喜悦,让他难以自控。
“朕的宝贝呢?”
芍药见他回来,忙识趣地躬身退下。
慕容青莞微微含笑,对南宫琅比划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孩子听到他的大嗓门,眉心微动,差点要醒过来。
南宫琅先净了手,然后故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还在睡啊。”
他低声感慨,忍不住地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却又突然收回:“不行,我的手太凉了。”
他合起双手,使劲儿地搓热掌心,大喇喇地,又弄出不少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