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腿伤,原来没事,一切都是装的。
那公孙长治死得也太冤枉了。
蠢材都是蠢死的。
冷青莞见她还穿着宫中的凤袍,沾满了灰尘,脏兮兮地,不禁叹息道:“我没什么好得意的。倒是太后娘娘,这一身落魄,看来受了不少苦头。”
“哼,别假惺惺地,有话就说。你把萧素素都带来了,看来是想要给哀家好看呢。”
吴太后又往前迈了一步,目光转移到萧素素的脸上:“你是来看哀家的,还是来帮衬她的。”
萧素素淡淡道:“两者都有。”
吴太后知道她最诚实了,不会撒谎,不,是不屑撒谎。
“呵呵,真没想到啊。冷青莞,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她这块木头疙瘩,对你言听计从?”
吴太后想不明白,冷青莞能抓到萧素素什么把柄,能给她什么好处?
她不贪财,她不贪色,她不贪图人家烟火,心如止水……难不成,她在王府给她塑了一尊泥菩萨吗?
“太后娘娘那么聪明,不妨猜一猜……我有什么办法,让郡主听我的话?”
冷青莞主动反问,准备和她好好过一过招儿。
吴太后笑声更尖:“好个伶牙俐齿的。真是可惜,哀家之前没有发现,你竟是这样有趣,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对你下狠手,打断你的腿,那是没用,哀家该派人毁了你的容,撕了你的嘴。”
她阴测测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全身筋骨都被淬了毒,连眼神都这样阴狠,如猩红的蛇信子。
“娘娘现在筹谋也来得及啊!这天牢之中,怕是藏着不少冤魂野鬼,太后那么喜欢颐指气使,不如从现在开始学学使唤它们……”
她那么喜欢算计,那就去算计鬼吧。
“冷青莞,冷青莞。”
吴太后反复念叨她的名字,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嗯?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冷庆学那样的蠢材,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冷青莞抿唇一笑:“娘娘聪慧过人,不如猜一猜。我到底是不是冷庆学之女……也许,我只是借了他的姓氏,避人耳目罢了。”
此言一出,引得萧素素微微意外。
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听着倒有七成是真。
“哈哈哈哈……”
吴太后又笑了起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原地转了个圈儿,又猛地凑过来,细长的手臂伸出围栏,却是够不到冷青莞。
细长的手指,猩红斑驳的指甲,手背隐现青筋。
“自从你出现,事情就不对劲了,你给南宫琅出了多少诡计?”
“很多……”
“你别以为自己很聪明。”
“娘娘这话,我就当成是恭维了。”
吴太后眼珠转动,神情时嗔时怒,伸出两条细长的胳膊,晃悠来晃悠去,张牙舞爪,像个疯婆子。
“你们还想怎么样?落井下石?”
“不,我是来请教娘娘问题的。”
“哦?呵呵……”吴太后收回胳膊,重新站好,好整以暇。
这一次,萧素素率先开口。
“娘娘费尽心思,换来今天这样的局面,值得吗?”
“值得?”吴太后挑眉看她,继而略显失望地摇摇头:“你还是太嫩了些。勇者做事,从不来不问值不值得,哀家虽然输了,但输得正大光明。再说了,什么叫做值得?若是哀家当年一心一意地做个善良软弱之人,保不齐今日还是这样的下场。”
“昨日,王爷在太后娘娘的寝宫,挖出来一副类似婴孩的尸骸,因着年头太久,骨头凑不齐了,想要重新下葬,都是遗憾。”
吴太后闻言微微笑了笑:“陈年旧事,挖出来了也没用。”
她早忘了……忘了那孩子。
也许在梦里,她会张牙舞爪地出现,可她梦中的人太多了,她不会认得。
冷青莞沉默了下才问:“那孩子是娘娘的亲生骨肉吧?”
吴太后坦然:“既知道答案,还来问哀家作甚?哀家早都不在乎了,你们又何必在乎……”
“娘娘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又怎会母仪天下,造福社稷?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冷青莞语含嘲讽:“太后这个位置,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吴太后唇角上挑,笑容冷漠:“你懂什么?你对哀家了解多少?”
“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哀家是天生的恶毒女子!笑话,哀家这辈子最大的委屈,就是生而为人,居然托生一个不中用的女儿身。”
冷青莞见她有意倾诉,抬手示意:“如果娘娘真的有话想说,索性说个痛快吧。”
吴太后下颌微扬,眯眼问道:“你想套我的话?”
“我不需要套你的话,那不重要。娘娘想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只是我好心提醒娘娘,娘娘大限将至,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说了。”
她那些阴暗的小心思,除了她之外,估计没有人感兴趣了。
吴太后必定不甘心,就这样默默被论罪处死,她怎会愿意?
“娘娘要说,我和郡主就这里好好地听,娘娘要是不说,我们也不会再问,从此生死不再相见,各走各路。”
吴太后摸不透她的心思,犹豫片刻,她优雅地转了个身,慢慢道:“哀家是吴家长女,上头有两位兄长,下面有一个弟弟。家中三个男孩儿,深得父亲喜爱。而我……小时候想要读书,却被父亲痛骂责备,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不能太聪明,与其整日读书写字,还不如多做些女红,学学女德,修身养性,待到将来服侍夫家,博一个贤惠的好名儿。”
冷青莞闻言微微皱眉。
这套说辞,真是太让人恶心。
“绣好一朵花能有什么用?弹琴唱曲更是可笑,我又不是养在笼子里的莺儿,为什么身为女子,就要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我是长女,在家中看似受宠,实则卑微。祖母和父亲的教导,从七岁听到十七岁,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女儿家读书难,嫁人更难,从十四岁起,父亲就开始为了我的婚事张罗,上到年过五旬的老头子,下到十七八岁的世家子弟,不看容貌性情,只看家底。他们人人心里都有一只算盘,拨弄着劈啪作响,算得仔仔细细。好不容易,算计到了宫里头,让我进宫为妃……我当时得知进宫入选的消息,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老天爷待我不薄,虽然不能身为男儿,出人头地,但是,如果我能嫁给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真龙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得偿所愿了。我天天盼着,想着,念着,可父亲还是让我失望了,居然又找了个绊脚石过来,说要我们二人作伴……哼,做什么伴?只有软弱无能之人,才需要同伴。我不需要!”
吴太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把心中隐藏多年的往事,一桩一件地说出来。
那些都是她心头的刺,不为人知的心酸。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进宫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谁挡我的路都不行。我拼上了我的一切,不成功便成仁,誓问谁有我这样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