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琅从未想过就这么忍气吞声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敌人，羽翼渐丰，为所欲为。
先出手的人，就能抢占先机。
南宫珍玥虽读过两本兵法，但她从未上过战场，无法体会和理解，那种处在生死毫厘之间的博弈与勇气。
她知道父皇年轻的时候，乃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驰骋沙场，战无不胜，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再不能如当年那般披挂上阵，嗜血杀敌。
南宫珍玥跟随在父皇身边多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的，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某种深不见底地阴沉，隐现杀气。
南宫珍玥从未见过父皇亲手杀人，她无法想象，如有一天，他们父女俩共赴战场，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许是因为朝中局势的变化，南宫珍玥重新安排了自己每天的行程，她会在训练场多留一个时辰，练习骑射，还有各种刀枪棍棒。
郑澜和丁毅随时待命，安静而警觉。
丁毅刚刚进宫，诸事不熟，还需郑澜处处引导帮衬。
他从未想过少君殿下是这样的？
寒风瑟瑟，枯叶飞落，她着一身深蓝劲装，束发戴冠，背着风，伸张手臂，开弓射箭，神情专注，眼神凌厉。
她的箭术，虽不是百发百中，却也十分了得。
丁毅看得微微入神，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一直如此吗？”
郑澜转眸看他一眼，不知他所言何意，所以没有回答。
丁毅又问：“殿下一直如此刻苦练习吗？”
郑澜闻言稍显不悦，淡淡道：“当然。”
丁毅虽早有耳闻，但如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十岁的女童，居然如此英气不凡。
南宫珍玥今儿心事略重。
神思不定，连带着身体也跟着一起不受控制，动作变形，很难射中准心。
越是射不中，越是不甘心。
时间有些太长了。
郑澜适时地上前提醒：“殿下，天色渐晚，殿下该休息了。”
丁毅不敢冒然开口和殿下说话，只是跟随在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南宫珍玥的手臂又酸又麻，她其实早都没有力气了，可她不想放弃……
“我不累。”
“殿下……”
郑澜继续劝说，却被她中途打断：“如果现在是在战场上，对面的靶子不是敌人，生死就在这一刻。敌人的手中也有弓箭，我的手中也有，我们彼此对峙，同时开弓射箭，谁慢了谁就会死，谁失误了谁就会死。”
她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郑澜当场怔住。
他脸色微微一变，又道：“殿下，您不会有事的。正如殿下所说的，如果现在对面站着的是敌人，微臣会替殿下挡下第一箭，微臣倒下，还有丁毅，还有数以千计万计的将士们，挡在殿下的身前，不让殿下受到丝毫伤害。”
南宫珍玥闻言垂眸，慢慢放下长弓。
郑澜顺手接过：“殿下累了，该休息了。”
南宫珍玥点一点头，继而转过身来，无意间正对上丁毅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稍有恍惚，他的眼睛有点像一个人，一点点而已。
她更希望自己转身之后，看见的人是冷锋。
…
朝中的风向变了又变，大家除了畏惧忌惮皇上的冷酷无情，还对隋海心怀记恨。
有人说，正因为他给皇上出了“馊主意”，皇上才会如此翻脸无情，拿他的臣子们下狠刀子。
大家的日子不好过，总要找个由头。
隋海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他自己倒是不以为然。
吴苏听到些风言风语，有些担心，特意来书房找他说话。
隋海处理公务的时候，从不许人随意出入自己的书房，家人也不行。
吴苏在门口等候片刻，才见岳父大人出来。
“今儿这么冷，你何必一直等在这里。”
吴苏淡淡一笑：“我不怕冷，今儿在外头喝了些酒，正好散散酒气。”
隋海走到他的身边，背着双手道：“饮酒伤身，你要注意些，莫要搞垮了自己的身体。”
“是，岳父大人。”
吴苏清清嗓子：“外面的风声不太好，您没什么事吧？”
隋海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那点风言风语，还不至于伤到我。我在朝中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了。”
吴苏点点头，表示同意。
“唾沫星子伤不了人。外头那些人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乎，说我是卖友求荣的奸臣也好，还是说我是皇后娘娘圈养的家臣……都无所谓。”隋海又看了吴苏一眼，语气加深：“只要咱们一家人问心无愧，那比什么都重要。”
吴苏再次点了点头。
“有您这句话，我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顾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外头的人不敢动我，可未必会找你的麻烦。”
吴苏淡然一笑：“您别担心，小婿不才，好歹也是见识过大阵仗的，没什么吓得到我。”
其实，这两天，他的店里已经陆陆续续地出现一点小状况。
有人闹事，这不奇怪。
打开门做生意，什么样的客人都要招待。
不过，吴苏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其中有些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朝廷又要打仗了。”
隋海叹息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南境和北仓这十年，也是闹得够呛……好日子本来就是有数的，只是谁也不想承认。”
想来，皇上也是早有准备，特意不惜花费人力物力，也要迁都凤阳，想必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凤京的地位位置，不够险要。
当年，他是怎么攻入宫城的？他心里清清楚楚，一旦外敌深入敌后，他们也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凤京。
迁都，就是先行一招。
隋海忍不住又叹息一声：“皇上是个喜欢运筹帷幄之人，天生的大将之风。就算真的要打，咱们也未必会落于下风。”
吴苏没有那么乐观，他想了想才道：“南境和北仓是怎么暗中勾结的？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文章可做吗？”
“你说离间计？”
“……兵法我是不懂的，可我觉得，任何利益关系都有破绽。他们联姻也好，联盟也罢，不过是为了赢得彼此的信任。”
吴苏微微抬头，看向天际：“然而，信任这东西，可不是用钱财美色，就能随随便便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