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云听得心惊肉跳，抬眸再度看向南宫琅，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大局为重，忙吩咐护卫们全都避出去，方便他们一处说话。
“皇儿，不可……”吴太后故作慌乱地阻止他，指着南宫琅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南宫云闻言，稚气的脸庞上一丝愤怒也无，只对母后摇头道：“不，皇叔不会伤害儿臣的。”
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这世上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两个，除了母后，就是皇叔。
他的声音清脆有力，显然心里对南宫琅毫无戒备。
吴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隐匿的不悦，用手帕点点眼角，缓缓后退半步。
南宫云去到南宫琅的面前，示意他起身说话：“皇叔，你先起来。”
南宫琅没起，神情严肃，声音冷硬：“皇上，微臣有罪，不该起来。公孙长治是微臣亲手所杀，不过，微臣没有对太后娘娘下手的意思，之所以将人带到寿康宫，只是为了让娘娘知道微臣的决心。”
南宫云听得似懂非懂：“皇叔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受人吩咐，意图杀死微臣心爱的女子。”
南宫云越发不解：“皇叔喜欢的女子？是谁？为何朕不知道的？”
“微臣的私事，皇上自然不知道，可是太后娘娘知道。”
南宫云看向母后，眼神略显不解：“母后知道？”
吴太后含泪摇头：“王爷的私事，哀家能知道多少？不过是听宫中的奴婢多嘴说了几句而已。王爷喜欢什么人，与哀家何干？”
“娘娘不是一直属意清荷郡主吗？想当初，先帝还在时，娘娘就三番两次地想要替我做主。之前，我一再推辞，不肯点头，让娘娘心里不痛快了，所以，娘娘派人对冷青莞下手，只要没了她挡道碍眼，清荷郡主的事情又可以再提起来了。”
依着南宫云的年纪，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母后要干预皇叔的婚事。
皇叔的年纪不小了，成亲纳妃是早晚的事。他心里隐隐觉得，一定还另有隐情。
“皇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没有误会。”南宫琅说得斩钉截铁，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吴太后：“今日，太后娘娘可以指示公孙长治，明日，娘娘还可以指使别人再生是非，微臣只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他要让那些替太后做事的狗腿子们知道，谁敢动冷青莞一分一毫，就等人头分家吧。
地上的尸体还在流着血，染红了那张从西域进贡来的镶金线织花毛毯，那是她最喜欢的，吴太后语气一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母后，您先不要激动，身子要紧。”南宫云知道自己必须得先做个决定，他看了眼神情严肃，垂首认错的南宫琅，缓缓道：“皇叔，内廷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这公孙长治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也不能这般草草杀之……请皇叔不要再争辩什么了，暂且回府，让朕派人把这寿康宫给收拾干净了。”
说实话，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待到朝中的文武百官得知此事，少不了又要一番针对皇叔，对他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吴太后见皇儿似乎有意偏袒南宫琅，怎能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回府。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他！襄亲王如此冷血不仁，分明是没有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哀家这位皇太后放在眼里，他以上犯下，滥杀无辜，皇儿就这么让他回去了，岂不是放肆纵容了他！襄亲王唯揽大权多年，如今为所欲为，草菅人命，皇儿偏袒小事不要紧，事关皇族颜面，皇上这般徇私，要让朝中的文武百官如何自处？到时候，人心动荡，君臣离德，百姓离心，这大周朝的江山社稷，还保得住吗？”
吴太后言辞犀利，咬住南宫琅不放，他敢做就要有胆子扛。
想要全身而退，做梦！忤逆的罪名落下去，他手中的大权，还有麾下的那几十万境军，势必要交出来。
南宫云听了母后的话，更觉压力巨大。
皇叔今儿的确有错，可他不舍得降罪于叔父，此事关乎皇族颜面，更关乎皇叔的身家性命。
“母后，朝廷法度在上，儿臣不敢偏私。只是，皇叔护爱心切，一时激愤难耐，失了分寸。方才如此鲁莽行事，还望母后开恩，宽恕皇叔一次。”南宫云一边说一边双膝跪地，向吴太后恳切请求。
吴太后目光深寒，垂眸看他：“皇儿，你怎能这般糊涂，如此不分轻重？”
南宫云低了低头：“母后，皇叔这些年戎马征战，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他为了儿臣，屡屡出生入死，儿臣实在不能也不舍得。而且，母后也说过今日之事，事关皇族的体面，儿臣不想让朝廷百官看咱们皇家的热闹，一家子骨肉，自己人打自己人。”
此话一出，吴太后将眉一蹙，目光顿时变得犀利，殷红的嘴角紧抿，隐忍着心头的怒气。
“母后，儿臣求您了。外敌当前，四海未平，怎能自家人先乱了阵脚！这个公孙长治，绝非无罪之人，所以……”南宫云抬眸看向母后，触及她那双异样的清明的眼睛，心口微微一悸。
他从未见过母后这样的眼神，深邃冷寒，她一定很生气。
吴太后看着南宫云恳求的眼神，又看了看南宫琅那张不服气的面孔，想发怒，又忍住了：“好，皇儿既然都这么说了，哀家还能说什么？皇儿要偏袒襄亲王，只管放他回去就是。不过，皇儿你要记住，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哀家今日看见了太多的脏东西，这寿康宫也住不得了，哀家想去佛堂静静心，皇儿不要跟来，也不要派人来打扰哀家礼佛清心。”
吴太后说完甩袖而去，刘喜福躬身跟上，走得极快。
南宫云恭敬远送，待她走远，方才转身看向南宫琅：“皇叔，您也起来吧。”
南宫琅起身：“皇上，微臣有罪，不值得皇上这般偏袒保护。”
南宫云闻言轻轻叹息，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成人才有的烦恼之色：“朕长这么大，皇叔保护过朕多少次了。皇叔，您今天太鲁莽了，事情闹成这样，朕就算想要息事宁人，也未必真能做到。这件事，一旦让外公知道了，唉……”
眼下，最麻烦的不是让母后消气，而是如何堵住宫里宫外的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