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润，夹杂着淡淡的泥土的气息。
冷青莞端了一杯清茶，站在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辰，南宫琅怕是早已离开京城了吧。如此一来，她也可以清净些时日了。
做大事的人，本就不拘小节，没准儿，他很快就会把她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说，她要归家的消息，隋宝儿十分舍不得，早早地过来和她说话。
“莞儿姐姐，你真的要回去了吗？再多住些日子不成吗？”
冷青莞和她相处得越久，越是喜欢她直截了当的率真性格。
“宝儿妹妹，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隋宝儿闷闷不乐，只是摇头。
冷青莞柔声柔气地哄了她一阵子，方才让她露出笑脸来。
因为父亲的事，隋宏再次来到叔父家，亲自向冷青莞道谢。
冷青莞受之有愧，乌亮的双眸微微垂下，轻笑道：“大公子，我不是你最该感谢的人。”
她的语气和神态，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出的冷漠，不着痕迹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隋宏心中隐隐有几分遗憾，只是笑笑道：“我知道，不过我这样的人，想要见王爷一面，简直是难上加难。”
说得再直接一点，襄亲王也不屑于见他吧。
冷青莞没有代襄亲王说话，只是微笑不语。
“我听婶婶说，冷姑娘要搬回自己府中去了。”
“是。”冷青莞简单答了一句。
隋宏点一点头，沉吟片刻，说了一句：“宝儿一定会很想你的。”
往后他想要再见她一面也难了。
冷青莞端了茶碗，抿了一口，仍是含笑不语。
隋宏也是个识趣的人，见她沉默，随即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他过去给叔父婶婶请安，白氏见他精神不济，还以为他身子不适，关切一句道：“你父亲已经没事了，你也不要整日愁眉苦脸的。”
隋宏应了一声好，心思早已经飘远了。
…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冷清泉和岳氏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紧张。起因自然是因为冷青莞离府那天的言行举止，她着实把冷青月吓得够呛。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卧床休息着，夜里时常做恶梦不敢睡，白天又没有精神，性情敏感多疑，见了红色的东西就全身冒冷汗。
岳氏心疼不已，怕她真的被吓出什么毛病来，还请了大仙来家中辟邪驱脏。
那大仙儿是个半百的婆子，穿得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有一张涂着花白的脸，半眯着眼睛，绕着院子走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看着神神叨叨的。
那孙大仙儿一口咬定，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必须要开坛作法，请神辟邪。
岳氏原本不是不信这些的，可无奈长女整天病恹恹的，没个精神，让她心里的火气往上窜。
吴妈年长，听了那大仙儿胡言乱语，倒是有几分信了，只道：“夫人，韦清秋母女自从住进来之后，这府上就没个消停……”
岳氏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冷笑了一声道，“她们母女可不就是妖孽！”
“夫人，那些脏东西一旦附在人的身上，可是大麻烦！”那大仙儿最会看人下菜碟，见她们主仆吞吞吐吐，一起商量的样子，便知她们有所顾忌。
“只要请了神，布下法阵，那些脏东西一个都逃不过的。”孙大仙儿添油加醋。
岳氏心里没处出气，想着等到韦清秋母女回来，正好可以给她们点厉害看看，总不能让自己宝贝女儿白白受了委屈。
孙大仙儿见她们终于点了头，暗自窃喜，当即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五十两的定金。
五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岳氏特意让孙大仙儿在韦清秋母女返家的那一天，掐着时辰，特意在正院布阵作法。
铺着乾坤慌卦的书案上，盛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怪异的摆件，铜炉线香，木剑纸符。
冷青莞还未进院，就见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地避开自己，眼神慌张不安，仿佛很怕她似的。
冷青莞秀眉微蹙，也不愿给她们什么好脸色，鼻尖微微一动，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儿。
吴妈率着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道：“夫人让你们过去说话。”
韦清秋看她们这阵仗，皱眉道：“夫人要做什么？”
吴妈挺直腰背，装腔作势：“夫人请了一位孙大仙儿要在府内开坛作法，把这院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全都清理出去！”
韦清秋听得一头雾水，冷青莞却是当即冷笑一声：“夫人是想要清东西，还是想要清人啊？”
吴妈见她厉害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少说废话，赶紧过去吧。别让夫人等着……”
冷青莞就知道她们不会消停，看了一眼韦清秋，轻声道：“娘亲，咱们也去见识见识吧。”
远远看去，院子里已是白烟四起，雾蒙蒙的，铜炉里燃着三根又高又粗的香烛，火芯儿随风摇曳，一个脸庞圆润，身子微胖的中年婆子，穿红戴绿，走来走去。
圆圆的脸庞涂得粉白，眉毛又黑又粗，像是抹了锅底的炭灰，瞪起眼睛来，活像是画片上的鬼。
韦清秋把孙大仙儿呜呜喳喳地模样吓了一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忙握住女儿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孙大仙儿见院门外突然出现一对母女，肤白人美，气质不俗，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冷青莞冷冷看着对面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大仙儿，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真能闹啊。
“妖孽！妖孽！”
孙大仙儿回身抓起一把黄纸符，朝着冷青莞扔了过去。
韦清秋着了急，指向她斥责道：“你是什么人？”
“天灵灵，地灵灵，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孙大仙儿继续装神弄鬼，手持桃木剑，直指冷青莞的面门：“阴间恶鬼，休得放肆！”
她朝着冷青莞比比划划，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阴曹地府路曲折，四方小儿引路来，阴曹地府阴森森，因果报应躲不过！”
说得热闹的同时，孙大仙儿转身又往香炉里撒了一把不知名的粉末，火光乍起。
她直勾勾地盯向冷青莞：“妖孽恶鬼，还不束手就擒！”
众人见她振振有词，吓得纷纷后退，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冷青莞，等着看她的身上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