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莞所详述的案情,和卷宗上所写的并无太多出露,只是格外加重了几处细节。
公孙长治耐着性子听完,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
看来,她是想在作案动机上,大做文章,铤而走险。
襄亲王行事这么草率吗?他真的连证据都不去找找,就找了这么个小姑娘和自己打嘴仗么?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
冷青莞缓缓而道:“大人,您难道没有听出来这件事情里面有很多的疑点吗?”
“疑点?”公孙长治拖长语气,沉声道:“本官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疑点。”
“那民女就亲自为大人解释一二,如何?”
“直接说重点,莫要故弄玄虚。”
“好!”冷青莞清脆应道:“首先第一个疑点,就是隋文在江南杭州结识的那位老朋友,也是当初给他牵线买玉露瓶的中间人,珍宝堂的老板,绍恩文,为何在案发之后,再也不见了踪影。这案子的起源是他,买卖禁品也是由他牵线搭桥,大人当初审理此案的时候,为何没能找到这个人?”
隋文一向自诩是文雅之士,经常去往江南赏景会友,他在杭州有朋友有人脉,总能淘到自己喜欢的宝贝。熟悉了解他的人,很容易在这里面做文章。
“本官办案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放肆。那涉案的绍恩文如今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缉拿在案是早晚的事!”
说来说去,还不是没抓到吗?
冷青莞闻言笑笑,又道:“好,既然大人这么说了,民女就暂且相信了。绍恩文的事,可以暂时不算,那么民女再和大人说说,第二个疑点。”
冷青莞拿出卷宗,翻了几页,指着一处地方,道:“之前,大人曾经派过刑部的人搜查过隋文的府上所有物品,是不是?”
“是。”公孙长治浓眉蹙起,神情稍稍显得不耐烦。
“好,那请问当日搜寻隋文府上的时候,大人的手下有没有列过物品的清单和明细。”
隋海曾经和她说过,隋文刚被扣上罪名之后,刑部就派人来搜了,说是搜,其实和抄家差不多了。
“当然有了,本官办事一向最重规矩。”
他的师爷沈学海亲自见单子拿了过来,冷青莞随即问道:“请问,民女可不可以看一看?”
“看吧。”
这算什么?故意拖延时间不成?
冷青莞接过清单,一边看一边轻声念叨,将隋文府上的古玩器物,书法字画的名字和出处全都念了一遍。
这丫头念经呢。
公孙长治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冷青莞,你不要磨磨蹭蹭。”
冷青莞故意慢了半拍,抬头看向公孙长治,道:“大人,这份清单,对案子其实很重要,民女不得不看个仔细。”
“哼,隋府的赃物,只有一件,没有搜到其他证物。”
自大的人最容易轻敌。
冷青莞顺着他的话茬,眼睛微微发亮:“大人说得是,这就是民女所说的第二个疑点。”
公孙长治面露不解,身旁的沈学海也是微微歪着头,不知何意。
“隋文一向喜好收集古玩字画,甚至已经到了痴心痴迷的地步。这翠梅玉露瓶,也算得上是他诸多宝贝之中的一个了。请大人想想看,隋文既然有本事敢买一件宫中禁品回来,为何家中再无其他赃物呢?”
这算什么疑点?荒唐!
“本官怎么会知道呢?你该好好问问你身边的隋文才是。”
冷青莞却是看也不看隋文一眼,只道:“不,大人,这点最是可疑。”
“哪里可疑?”
“因为不合情理。”冷青莞淡淡道:“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见了酒,就不会只贪一杯。一个嗜赌成性的人,上了赌桌,也不会只赌一把就收手。隋文对古玩字画的痴迷,人尽皆知,他沉迷于此,世上珍品无数,又怎么会甘心,铤而走险,只做这么一次?”
这……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隋文更是听得糊里糊涂,转头看向身旁的冷青莞,心道:这丫头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收藏一件已经是要被砍头的罪了,还说有别的!
公孙长治也甚是奇怪,狐疑地瞪着她:“胡言乱语,什么不合情理,公堂审案,只有律法证据。”
冷青莞也不反驳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的确,情理之事,不可当做证据来用。可是大人,人之情理也是人伦常理,而大周律法规范要保护的,正是这常理对错,不是吗?民女提出的疑点,也许不足以证明什么,却可以引发一个思考。那就是隋文为什么只单单收藏了翠梅玉露瓶,而没有收藏其他赃物呢?换而言之,这是不是也侧面佐证了一件事,就是隋文很有可能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嗬,这张小嘴,真会弯弯绕绕。
“荒唐!单凭这种歪理,可以为他辩护吗?他是初犯,保不齐以后就不会不犯!还有,那本官也可以说,隋文暗中还有私藏诸多禁品,只是暂时还没有被本官的人搜到!”
自大的家伙,方才错了一步,现在还不知道收敛。
好啊,你等着掉坑里去吧。
冷青莞附和一句:“大人说的是,不过大人所说的只是一种假设。民女说得也是一种假设。这两者的区别就是,民女的假设,若是成立的话,那么隋文就是清白的,而大人的假设……若是成立,就只能责备自己属下办事不利了。”
猝不及防的打脸,总是令人避之不及。
公孙长治后知后觉,细细琢磨一番,才反应自己刚刚被她给饶进去了。
“你!”
眼看着他的脸色都变了,冷青莞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继续温和道:“大人,民女接下来要说第三个疑点了。”
“翠梅玉露瓶,乃是四月初五的时候,隋文从杭州买回来的。隋文返回京城之后,没过几日,就在五月十二这一天,他招待了几位友人观赏此瓶,也正是在这一日,隋文被私藏禁品一事被关押待罪。”
时间是对的。
公孙长治语气越发不耐:“你不要绕弯子了,说说你的疑点。”
“回大人,民女所说的第三个疑点就是,隋文曾经在口供上说过,他返回京城之后,从未对外人提过只言片语,也从未向外人炫耀过他得了什么宝贝,可是为什么却有三位好友慕名而来呢?难道,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冷青莞现在要提到的,就是案中牵扯到的三位人证。
赵文德,韩克,吴德宣。
他们三人平时都以隋文的朋友自居,然而,就是他们三位的仗义直言,让隋文遭了牢狱之灾。
她问过隋文,其实他们之间也不算有多亲近,只是偶尔寒暄交流几句罢了,谈不上是深交,顶多是个泛泛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