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筹办丧事的时候,吴苏最是难过。
有一日,他在老祖宗的院子里午睡,中途醒来,发现祖母不在,四处寻找,无意间听到了祖母在训斥长姐。
“你何必要这样?你父亲早已经把你进宫的路都铺好了,你会安安稳稳地做宫中的贵人!”
“我没想害她性命,我只是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就算你们一起进宫,婉容那样温顺安静的性格,只会听命于你,处处帮你,不会碍着你的!现在怎么办?万一杜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找你算账,找咱们闹,那该如何?”
“祖母不用担心,那胭脂膏子怕是早就扔了,而且,他们没有证据,又没有人亲眼看见我做了什么,他们就算不依不饶,意图生事,也没有人会相信!祖母,孙女也是不得已……我好不容易能进宫了,谁也不能挡我的路,谁也不能挡吴家的路。”
吴苏站在廊下,听得都傻了。
又过了半个月,当表姑姑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吴苏终于清楚地明白,他的姐姐,他的祖母,他的家人有多么地冷酷无情。
回想此事,吴苏难忍激动,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连面目都看起来有些狰狞。
吴太后冷幽幽地盯着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疯了的病猫。”
吴苏深深吸一口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哀家不需要你的原谅!”
吴太后顾不得自己的端庄仪态了,长袖一挥,迈步走到吴苏的面前,眉眼凌厉,隐含杀气。
“哀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们自己糊涂,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寻死觅活的!是他们自己找死!”
多么可怕的女人,她压根就没有心。
“是你害了他们!是你贪得无厌!”
话音刚落,吴太后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
她的指甲修长,下手又重,打得吴苏偏过头去,脸颊也被划伤了,划出一道鲜红的血口子。
“敢污蔑当朝太后,活腻了是不是?哀家已经忍你很久了,你难道真想死在哀家的手里?你的婉容姐姐,再也回不来了!而你,生是吴家的人,死是吴家的鬼,逃不掉的。”
吴太后狠绝的表情,阴沉的语气,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透出令人畏惧的寒光。
“再敢胡说八道,哀家当着老祖宗的面,亲手拔掉你的舌头!你受得了,老祖宗能受得了吗?”
吴苏转过头来,看着她几近疯狂的怒容,突然又笑了起来:“当朝太后,母仪天下……笑话。娘娘真该好好看看自己现在这张脸,简直比地狱里的阎罗鬼面,还要可怕!”
吴太后冷冷睨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旁边吓得噤声不语的刘喜福,吩咐道:“送他出宫,回府。”
“是……是……”
刘喜福早知自己的主子是个狠角色,不过,乍听当年的往事,心里还是忍不住突突一下。
原来,在主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害过别人的性命了。
是啊,若是以前没做过,当年的主子,怎么会有勇气做那么大的一件事。
胆色是练出来的。
吴苏被刘喜福虚扶了一把,他甩袖拒绝,瞪着吴太后道:“你信报应吗?祖母说过,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你不会一直那么走运的。”
吴太后闻言嘲讽一笑,整整衣襟,神情恢复如常道:“哀家是太后,只手遮天,连天都赢不过我!谁敢给我报应?可笑!”
吴苏凝眸无语,觉得他的姐姐,切切实实地,是个疯子,可怕的疯子。
…
晚膳的时候,南宫琅和冷青莞一处说话。
“你敢让吴家的人进襄亲王府,好大的胆子。”
冷青莞微微一笑道:“事出突然,而且,吴苏虽是吴家的人,也不算是吴家的人。”
南宫琅凝眸看她,不喜欢她去评价别的男人:“此话怎讲?”
“他有点不一样……”冷青莞给南宫琅盛了一碗汤,见他目光不悦,忙又道:“他对自己的家人,似乎心存偏见,或者不满。”
“你怎么知道?他和你推心置腹了?”
“那倒没有,他只是请我帮忙,他想见宝儿。”
南宫琅对吴苏这种人,素来不屑一顾:“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子。”
冷青莞也有点意外:“是啊,不过,我若是男人的话,我也会喜欢宝儿,她纯真无邪,心底比白纸还要干净。”
南宫琅没有领会重点,只道:“你要是男人,必会更有用处。”
冷青莞抿了一口汤:“其实,宝儿的事,我不该跟着掺合,可她那样的性子,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一定会吃亏。”
南宫琅点头赞同:“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爷真的不在意?”
南宫琅这才端起她递过来的汤,淡淡问道:“在意谁?隋宝儿,还是吴苏?”
冷青莞耸耸肩,笑容有点调皮:“谁知道呢?”
用过了饭,冷青莞起身在屋中走动,她需要活动一下,腿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看样子,真的不会留下疤痕。
南宫琅捧了一本兵法,坐在旁边,时不时地翻看一页:“你何苦装得这么辛苦?”
一出门就要做那个带轮子的椅子,看着都让人觉得辛苦。
“忍一忍就好了,正院都是王府的亲信,所以,我还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只是暂时小心些。”
南宫琅看她走得气喘吁吁,仍是没什么体力的样子,便道:“等你好利索了,我该带你去骑骑马。”
“我不喜欢骑马。”
冷青莞很喜欢马,可骑着它们到处狂奔,这种事,她做不来。
“你骑过马?”
“没有。”
南宫琅合上兵书,起身道:“没做过的事,不要轻易拒绝。”
冷青莞见他朝自己走来,直接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的身上:“我有自知之明,我没那个胆子。”
“最胆大的就是你了。”
南宫琅见她额头冒汗,不想她继续活动,弯腰将她抱起,送回到床上。
他突然伸手掀她的裙摆,冷青莞微微一怔,只听他道:“别乱动,我看看伤口。”
新鲜的血肉,正在慢慢生长。
他看过伤口,又把她的裙子整理好:“你刚刚提起的那个吴苏,也许,他就是吴家最大的把柄。”
冷青莞闻言稍有恍惚,下意识地摇摇头:“王爷,您别误会,我没有要利用宝儿接近他的意思。”
南宫琅见她陡然认真起来,浓眉微挑:“我没误会,是你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