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宫门,一望无边无际的宏伟宫城,这里有多少故事的发生,喜乐悲忧,又有多少冤魂不散?
冷青莞掀起帘子,幽幽看去,心道:如今,自己也成了诸多故事中的一个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长长的甬道尽头,还不知要有多少风浪,在等着她面对。
寿康宫门外,刘喜福早早地带着一众小太监候在门外。
今儿天气不错,可惜,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麻烦日子。
襄亲王妃第一次觐见太后娘娘,不知要拿闹成什么样子呢。
作为第一个被抬进寿康宫的人,冷青莞的确很特别,众人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就见一个白脸的年长太监迎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行礼问安。
冷青莞事先也做过功课,故作迟疑地问道:“你是刘公公吧?”
刘喜福略感意外,乍见冷青莞,顿觉眼前一亮。
“奴才刘喜福给王妃请安。”
他躬身一礼,还算客气。
冷青莞被搀扶着坐上竹椅,对他点头道:“公公不必客气,我初次进宫,还望公公多多帮忙提点。”
模样好,声音也好听。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她还有什么本事呢?看样子,那好好的一双腿是真的废了。
冷青莞的底细,吴太后早已经派人查得一清二楚。
四周众人皆注视着冷青莞,冷青莞心中暗暗提防,生怕抬着她走路的小太监们,脚下打滑,把她摔了下去。
窗外的晨光明媚,冷青莞被小太监们高高抬起,逆光而来,周身侵染在灼灼光辉之中,如同给她整个人罩上一层淡淡的金泽,如梦似幻,妙不可言。
吴太后端坐主殿,远远端详她的容貌,待看清楚她的五官,眸光微微一沉,隐现复杂的深凝。
就是她?
传言中,那个宛如狐媚转世,迷人心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将襄亲王迷倒的冷家庶女?
瞧她的年纪,分明还是个孩子,和妖娆妩媚都不沾边儿,倒是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沉稳气质,眼神也定。
虽说只是个庶出的,看着一点也不差,比那些世家名门的嫡女更加体面。
吴太后眸光一转,已然换上了温和的神色,对她微微一笑道:“哀家正盼着你们来呢。”
冷青莞微微垂眸,行礼之前,还不敢去看太后娘娘的凤仪,几步之外的那个女人,就是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废了她一双腿的“幕后黑手”。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万福。”
冷青莞朗朗开口,语调温和,呼吸平稳,没有半点怯场的紧张。
清荷郡主相比之下,态度略显敷衍,只说了一句:“太后吉祥。”
“都起来吧。来人,看座。”
垂首静候的宫女们早有准备,虽说旁边就有上好的红檀木背椅子可以坐,她们却是搬来了两只不高不低的绣凳,令人费解。
冷青莞由着她们搀扶着坐下,一举一动,都落在吴太后那双精明的眼睛里。
冷青莞故作虚弱,黛眉微蹙,仿佛没动一下就很难受的样子。
吴太后虽说心里认定了她是个废人,但如今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怀疑几分,她的双腿藏在衣裙之中,到底是好是坏,谁知道呢?
吴太后直直地盯着冷青莞,待她们二人坐定之后,方才问道:“你的腿疾,可好些了?哀家一早就听说,你的腿上不好,想你这么年轻,就要这样残废地过日子,实在可惜。不过,人生有得必有失,你能够一蹴而就,成为襄亲王妃,这已经是老天爷给你的,最大的恩惠了。”
冷青莞闻言抬眸,深深望着吴太后的脸,沉吟片刻:“娘娘说的极是。因果循环,福祸相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臣妾虽然被奸人所害,废了一双腿,却是因祸得福,得到了王爷的怜惜和爱护,实乃大大的福气。”
一个话藏偏锋,一个不卑不亢。
冷青莞今儿还真是给太后娘娘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吴太后勾唇一笑,明艳高贵。
说话间,有宫女端来热茶。
吴太后眸光微微一沉,含笑开口道:“这是御前新晋的好茶,你们都尝尝。”
素衣宫女低头垂眸,恭恭敬敬地上前来,手中的漆木托盘也是越凑越近。
冷青莞素来警觉,尤其是这会儿。
她用眼角余光瞄向身边,无意间瞥见那小宫女端起茶碗的那只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暗中蓄着力气。
盘中呈上的,那烫得滚滚的茶,茶香四溢,可不知为何,茶香之中,还幽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冷青莞正欲转头,只听身边的宫女莫名轻呼一声,跟着她手中那盛满滚烫茶水的茶碗,瞬间从她的手中倾泻而出,垂直落下。
冷青莞的双脚绷紧,眨眼间,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闪躲,然而,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无比清晰道:这是一个试探。
殿内的人都在盯着她,那么多双眼睛,尤其是吴太后。
冷青莞暗暗咬紧牙关,双腿用力绷直,双手紧攥成拳,生生受了这一下。
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地洒在她的腿上,冷青莞轻呼一声,下半身极力纹丝不动,上身微微前倾,露出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
“啊……”
“……”
好烫!怕是刚滚开了就拿过来。
吴太后眉间微提。
冷青莞的表演得太过逼真,下半身纹丝不动,让吴太后看不出半点作假和伪装。
难道,她的那双腿真的不中用了。如此最好,免得再费周折。
灼烧的刺痛感,让冷青莞疼得脸色惨白,出了一身冷汗,她坐在绣凳之上,左右没有可以倚靠之物,整个人顺势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十分柔弱。
“蠢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不长脑子的东西!”
刘喜福适时开口,呵斥一声:“还杵着作甚?还不赶紧把王妃扶起来。”
端茶的宫女,早有准备,磕头谢罪,一派诚惶诚恐地模样。
冷青莞知道一切都是演戏,太后是借着机会发难,早有安排。
“王妃……”
那被打湿的裙摆,摸起来都是烫手。
下一瞬,已经有人把她搀扶起来,这一次,她们把她扶去坐了红檀木椅子,一脸关切。
吴太后故作姿态,忙起身问道:“一定烫得不轻,快唤御医。”
“是,奴才这就去请。”
刘喜福率先跑了出去,殿内嘈杂慌乱,唯有萧素素仍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只管犹自出神。
这种伎俩,她早已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