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好吗?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很苦恼。”
冷青莞避开他的视线,静静道。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还不到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冷青莞轻轻“嗯”了一声,垂头,轻声地问道:“先帝这般年纪的时候,他是怎样的……性情呢?”
她方才差点脱口而出,“容貌”二字。
“皇兄……”南宫琅拖长语气,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压低语气,隐含惆怅:“皇兄从小懂事,性情沉稳,十几岁的年纪,已有了天子威严,面对群臣,很能镇住场面。皇兄在人前是严厉的,但他待我很温和,从未重言半句,极有耐心。”
冷青莞静静听着,故意试探着问道:“听王爷这么说,皇上还需多加历练才行。不过,有太后那样的母亲,皇上很难独立。”
“本王会好好保护他的。”
冷青莞轻抚他的手背,问道:“请王爷莫怪,我冒昧地多问一句。皇上对王爷的信任,是否也如王爷对他的忠诚,这般笃定深厚呢?”
这是个煞风景的问题。
南宫琅闻言偏头看了眼,冷青莞轻轻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素白的手,她的十指微微收拢,微攥成拳。
“君臣之间,本来就不是平等的。皇上是君,我是臣,如有一日,皇上对我疑心,嫌我无用,我也欣然接受。到时功成名退,告老还乡,过一方优哉游哉的小日子,再不用上阵杀敌。”
冷青莞闻言越发抱紧了他几分:“要是有一日,皇上对王爷动了杀心呢?”
房中寂静,南宫琅敏感的捕捉着怀中人情绪呼吸的变化,她在思考着什么,呼吸略略急促,等待他的回应。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事先做好安排,全身而退。”
她在担心什么?
南宫琅低头想要看她的眼睛,却见她突然起身躲开了,她借故倒茶,来到灯下,烛光摇曳,投下的暗影,遮住了她一半的脸,神色难辨。
再转身,她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温婉静好:“时辰不早了,王爷喝了这杯茶,早些休息。”
他一手接过茶,一手又朝她伸出去:“莫要担心太多,女子操心劳神,有损容颜之美。”
冷青莞闻言又是一笑:“知道了,王爷喝茶。”
那秘密压在心头越久,越是不安。
冷青莞真想一吐为快,却又怕伤了他。
…
闭宫三日,不眠不休,粒米未进。
吴太后故意折磨自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双眼晦暗,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刘顺看着娘娘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见了鬼,吓得双腿发软。
“娘娘……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吴太后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这副“鬼样子”,勾唇一笑,有气无力道:“蠢材啊蠢材,你要是有你干爹一半激灵,也许还能活得长久些。”
刘顺听了这话,当即跪地:“娘娘,奴才笨嘴拙舌,该死该死。”
吴太后垂眸睨他一眼:“哀家不用太医,明儿丞相大人过来了,你们无需阻拦。”
“是……”
次日,吴鑫恩特意又走了一趟寿康宫。
女儿似人似鬼的模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心头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吴太后平素最喜打扮,端庄华丽,珠光宝气。如今,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
“哀家知道,这几日,父亲大人的日子不好过,哀家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咱们彼此担待,还是一家人呐。”
吴鑫恩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咱们这一局,输得冤枉啊。”
“父亲怕了?不过死了一个刘喜福,有什么好冤枉的?”
吴鑫恩又是叹气:“娘娘您有所不知,近来朝堂之上,大臣们一窝蜂地顺从王爷,就连咱们这边也有不安分的。事还未做,人心先散了,这是大忌。”
吴太后拢拢衣袖,淡淡道:“鼠目寸光之辈,本就做不来大事。他们想要“弃暗投明”,那就去吧。”
“娘娘,王爷得人得势,咱们呢?”
吴太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声响不轻不重:“哀家能有今天,从来不是靠别人,而是靠自己。哀家还有皇上,这天下都是他的,区区几个趋炎附势的臣子,不要也罢。”
“娘娘,话虽如此,可您和皇上近来疏远许多,皇上和娘娘再不似从前亲近,反倒是处处依赖襄亲王。”
他们叔侄二人,现在是彻底一个鼻孔出气了。
凡事有商有量,襄亲王的谏言,不管好坏对错,皇上全都听之任之。
“娘娘,虽说您是皇上生母,但皇上大了……”
吴太后缓缓起身,双腿无力,走得极慢。
刘顺忙上前搀扶,谁知,主子冷冷吩咐道:“滚出去,滚到外面去,谁敢偷听,哀家用热油灌了他的耳朵。”
刘顺听得心惊胆战,连跑带爬地退了出去。
吴鑫恩见状,便知,女儿有什么要紧的事说。
难道,她的手中还有致胜的“法宝”?
吴太后走近父亲,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幽幽道:“父亲不必担心,早在皇上出生的时候,哀家就赢定了。父亲您有所不知,其实……”
她压低声音,轻轻吐出一句话。
吴鑫恩虽说上了年纪,耳朵有点背,可还是听见了,听清了。
“啊?”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轰”的一声在他的脑海里炸响,雷声阵阵,轰隆不停,震耳欲聋。
吴太后戏谑地低笑了声:“父亲安心了吧。襄亲王说到底,不过是个愚忠的傻子,什么忠君护国,简直笑话。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你说,他是选他的皇叔襄亲王,还是选哀家?没有哀家,他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哈哈哈哈……”
女儿冷冷的笑声,让吴鑫恩连连后退,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娘娘,这不可能啊。”
吴鑫恩的声音从惊慌到失控,不住颤抖。
他自认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此刻,他却怕得要死,满心惶恐,惴惴不安。
吴太后双眸明似镜,泛着幽幽寒光,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轻笑道:“过完这个年,便是他襄亲王的死期。”
“娘娘……您千万不告诉皇上啊,皇上他……”
吴鑫恩欲言又止,生怕多说出一个字,就会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把刀,直接戳过他的喉咙,或是插在他的心上。
“哀家早晚要告诉他的,现在他对他的皇叔情深义重,好啊,哀家成全他。到时候,父亲也要睁大眼睛看看,皇上心里最在乎是什么?是他的皇叔,还是他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