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韦清秋的眼泪,就是无声的回答。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冷青莞的心间。
冷青莞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心里难受得紧,也跟着眼角湿润。
“娘亲……”
韦清秋垂眸哽噎,伸开双手,抱紧了她,十分用力:“莞儿,都是娘亲不好,娘亲无心骗你,只是身不由己,为了让你有个可以安身立命的身份,不得已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和委屈,只在顷刻爆发。
韦清秋痛哭不止,惹得冷青莞急得不得了。
“娘亲,您别哭,您跟我慢慢说清楚,好不好?”
此话一出,韦清秋像是受到惊吓似的,随即摇头啜泣。
这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一时间要从哪里说起?又该告诉她多少呢?女儿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不能让她现在回头又往“火坑”里跳!
冷青莞泪眼涟涟地看着面前的韦氏,直视她那双闪躲悲痛的眼睛:“娘亲,您必须告诉我,否则,我就自己去查。您知道我的脾气,不见真相,绝不放弃。”
“别……莞儿,你别招惹过去的是非!”韦清秋着了急,攥住女儿的一双手,使劲儿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清清楚楚地知道。”
冷青莞决不妥协,声音坚定。
这副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
韦清秋泪水朦朦,无声地流着眼泪。
冷青莞拿出手帕,靠着她,给她细细擦拭,语气恳求道:“告诉我吧,别让女儿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人。”
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糟透了,仿佛之前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毫无意义的,甚至荒唐可笑,就如王爷那般……
韦清秋心中发寒又发酸,犹豫许久,方才低低开口:“你的本名叫做“慕容青莞”,你的亲生父亲,是当年梅州庆荣元官仓粮库的司仓大人,慕容思齐。”
冷青莞微微讶然。
那人又是谁?她毫无印象和头绪。
“他现在何处?既是官家,怎会让娘亲沦落至此?”
“死了……你没出生之前,他就死了,慕容家的人都没了。”
韦清秋极力忍泪,嘴唇轻轻地抖动着。
当年,慕容府宅被封,全家落狱,韦清秋侥幸逃过一劫,全因慕容思齐早有警觉,让她离开梅州,避避风头。
冷青莞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越发闹不清楚了。
韦清秋平复呼吸,擦干眼泪,继续颤声道:“我原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祖籍何方,姓谁名谁,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五岁时被辗转买到街上做乞丐,整日受苦,幸得一位好心的夫人解救收留,才能活命。那位夫人就是你的祖母。”
当年在梅州,慕容家是人人皆知的书香门第,慕容思齐祖上五代都是读书人,其中有三位中过举人,还有两位做过官。慕容思齐乃是家中三代单传的独生子,天资聪慧,博学多才,三岁时就能出口成章,被众人津津乐道是“文曲星下凡转世的神童”。
韦清秋被慕容夫人收留入府,因着年纪太小,又乖巧可爱,夫人不忍心使唤她做什么丫鬟婢女,只把她当成是半个女儿一样地养着,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韦清秋的名字也是慕容夫人给起的,跟着她的娘家姓“韦”,取名“清秋”二字的缘故,是因为她入府的那天,正是立秋。
陈年往事,如今回望,仍是历历在目。
韦清秋越说越动情。
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明面上虽是以“兄妹”相称,但彼此心里都有了别样的情愫。
慕容思齐十八年那年,上京赶考,临走前,他对韦清秋许下承诺,若能考取功名,衣锦还乡,便要娶她为妻。韦清秋却不敢奢望,她不想惹老爷和夫人生气,一直求他隐瞒,莫要声张。
三个月后,慕容思齐果然不负重望,中了举人,还得贵人举荐,回到梅州,入了庆荣元官仓做事。
官家粮仓,皇家重地,一言一行皆要慎重,出入也不方便。一个月只有三两天可以回家休整,其余的日子,不是要排班当差,就是要合算本册对数。
见他这般辛苦,韦清秋便时常过去照看他的饮食起居,两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情不自禁,做了越界之事。
慕容思齐倾心韦清秋,不止一次地要和父母提起他们的事,韦清秋却是不安,连求带哄,屡屡阻止。一来她是因着身份自卑,不想耽误了少爷的大好前程。二来是她自己不计较名分,更不想让老爷夫人费心难过,伤了身子。
冷青莞不禁要想,慕容家都遭遇了什么?
慕容思齐年轻有为,不到两年就坐上了司仓之位,然而,除了步步高升的官职,隐藏在暗处的危险也随之而来。
十七年前,秋收清点库粮,慕容思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
他没对韦清秋细说,但韦清秋看得出来,他惹上了麻烦,很大的麻烦。
听到这里,冷青莞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又是阴谋,又是人命……
“出事之前,我一直身子不好,少爷很担心我,提议让我去郊外暂住,免得整日闷着,胡思乱想。我当时不知道,我怀了你,还以为自己真的病了,所以避了出去。谁知道,我才走了三天,城里就出事了,先是粮仓失火,又是库粮被盗,跟着少爷就被胡乱扣上一通罪名,打入大牢,后来便是抄家封府,老爷和夫人也跟着遭了秧。”
韦清秋说到这里,颤抖得更厉害了,气得咬紧牙关。
“有人要害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他的身上,什么监守自盗,什么贿赂,什么串通,都是子虚乌有!”
冷青莞追问道:“谁要害他?”
韦清秋幽幽叹息,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给他乱扣罪名的人都有嫌疑,官官相护,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冷青莞蹙眉:“那娘亲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我在慕容家虽然生活多年,但知道我的,其实并不多……老爷性子孤僻,又有读书人的傲气,很少在家中招待客人。而我又是女眷,从不轻易抛头露面,就算时常过去照顾少爷,人人都以为我是婢女丫鬟,不算什么要紧的人。”
“那……那我爹是怎么死的?”
“被害死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只是贴了张告示说,说他……突染恶疾,暴毙而亡。”
就这么八个字,就算是交代了。
韦清秋在乱坟岗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见他的尸身。
惊闻儿子出事,老爷和夫人也都不堪打击,一个气死,一个病死,皆是不得善终。
慕容家彻底落败,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