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汤入胃,自然是极妥帖的。
芍药服侍她躺下,静静道:“这安神茶是碧心姑娘配的,有助入眠,王妃静静闭一会儿眼睛,肯定还能睡着。”
冷青莞顺从闭眼,调整呼吸。
渐渐地,她果然有了些许困意。
半梦半醒间,帘帐外面,有人走动,发出细微声响。
冷青莞翻了个身,将身边的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南宫琅在身边,她定不会被噩梦缠住……
刚刚,那个在梦中喊冤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慕容思齐?
须臾,帘帐外,又隐隐地传来声响,似是脚步声。
冷青莞躺着没动,继续酝酿睡意。
眼前的光亮,忽明忽暗,微不可查的凉风,瞬间涌入,还夹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
是有人开窗透气了吗?
冷青莞抱着被子,慢悠悠地转过身,迷蒙睁眼,忽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直立不动。
困意瞬间消散,她轻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方才的梦境又一次地在脑海中重现,而此时此刻,帘帐外,也随之伸入一只修长的大手,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力道很轻。
冷青莞全身紧绷,惊魂不安之际,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嗓音突然响起:“是我。”
说话间,影子的主人,探身而入,露出面容。
是他。
南宫琅双眸如墨,深不见底,如漆黑的夜色般幽深,他皱一皱眉,没想到她会如此惊惧。
他躲避耳目,提早回京,因为不能用腰牌直接入城门,所以,他走了南郊的暗道,悄无声息地入城回府。
刚刚,他还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没有叫醒她。
冷青莞呆呆地望着南宫琅,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就在她的眼前。
多日来的不安,困惑,纠结,被那些“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疲惫,全数涌上心头,又化作一股酸涩,冲上鼻眼。
冷青莞忽地一笑,两行清泪伴着笑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脸颊,一滴一滴,重重砸在南宫琅的心头。
她很少掉眼泪的。
之前,就算是被打得血肉模糊,没了半条命,他也没见过她这样流泪。
南宫琅皱眉不解,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冷青莞,出乎意料地,茫然到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慢慢靠近冷青莞,双手捧住她的脸,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擦着脸上的泪水,沉声问道:“怎么了?”
她的脸颊凉凉的,滑落的泪珠,却是温温的。
冷青莞轻轻摇头,眼泪掉得更急,什么也没说,一头扑进南宫琅的胸膛,低头埋在他的怀里,抱着他,依附着他,默默哭泣。
南宫琅眉头紧锁,心口隐隐的痛,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京城和王府,一切消息都在掌握之中。他没有收到任何对冷青莞不利的消息,她明明该安好无忧,为何这般伤心?
南宫琅不再由着她沉默,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浓黑如墨的眼睛里,透着心疼。
“说话!”
冷青莞的目光很隐涩地闪躲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他,眉眼低垂,缓慢回应:“没,我只是太想你了。”
南宫琅眉间一动,越发深思地看着她。
这话很动听,可他不信,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贴近她的脸,凑近她的耳边,严肃又不失温和地说:“不要在本王面前说谎!”
冷青莞静静看他的脸,心思复杂缠绕,理不清出头绪,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吴太后……先帝……皇上……还是她那可悲又可恨的身世?
她微微颤动的瞳孔,出卖了她的不安。
她到底在想什么?
南宫琅低头,捏住她的下巴,带着点惩罚的力道。
“说!”
冷青莞眨一眨眼,先说出了有关自己身世的实情:“我不是冷青莞。”
“……”
南宫琅一皱眉,更为不解:“什么?”
冷青莞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王爷,我不是冷青莞,我不是冷庆学的女儿,我是慕容思齐的女儿。”
隐瞒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对他,他理应是她最信任的人。
南宫琅闻言心里微微一震。
“慕容思齐?他是什么人?”
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冷青莞垂眸:“十七年前,他曾是梅州粮库总管,后因同僚陷害,惨死大牢,抄家灭门。慕容家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娘亲瞒不住了,不得已才告诉我的。”
梅州粮仓失窃……十七年前,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南宫琅松开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你娘又是慕容家的什么人?”
“算是养女吧……他们尚未婚配,而我,是个遗腹子。”
“那她为何带你入冷府?”
冷青莞眼中含泪:“因为冷庆学,乃是当年陷害慕容思齐的黑手之一。娘亲原想找到线索,可惜……”
她的眼泪,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韦清秋。
她太让人心疼了。
南宫琅心中叹息,虽说此事太过突然,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荒唐。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疑惑过,像冷庆学那种人,怎么会有冷青莞这样出色的女儿?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她不是冷家的女儿,那又如何?
他从来就不在乎。她是罪臣之后,那又怎样?
他早就许诺,要护她一世周全。
“难怪,你与冷庆学没有半点相像。”
冷青莞抬眸看他:“我是罪臣之后,王爷不介意吗?”
虽说,她身为冷府庶女,也不算上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听起来,总比“罪臣之后”要顺耳多了。
南宫琅薄唇勾起,笑得云淡风轻:“本王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出身。”
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入了眼,便是入了心。
她越是特别,他越是着迷,不可自拔。
“我有什么好?”
一丝淡淡的苦笑,溢出唇边。
南宫琅郑重其事。
“世上女子千千万,唯你最深得我心。”
冷青莞心中又酸又软,眼眶一阵湿润。
她从不在人前示弱,遇事宁愿一个人死扛到底,也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然而,今天的她,格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