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实在是太重太重了。此言一出，竟是将杜若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象不到自己，那个坚毅果敢的夫君，那个受万人景仰高高在上的夫君，究竟是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从前他是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相信自己，会给百姓带来幸福。在众多的皇子之中，没有哪一位比他更优秀，也没有哪一位比他更值得登上皇位。
可是这一次的战斗，却让他万念俱灰到这种程度，是杜若万万没有想到的。眼下的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始料未及。
“说什么傻话，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人比你更能够胜任这个位子了。”
佟玉修是真的感受到心痛。从前他认为自己能够胜任，是因为他从来都心系百姓，心系天下，他并不是为了权力而想要去那个位置。他是真正的想要为这个国家的百姓做些事情，真正的希望这个白羽帝国能够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连一场小小的战斗都打不赢，又何谈那么伟大的抱负和理想。他想起从前自己就是里头的那些夸夸其谈，只觉得听起来像个笑话，曾经的自己把一切都看的那么简单，自以为出身高贵，便真的是自命不凡。
佟玉修没有任何的睡意，可是他也不想出门，不想看到那曾经对自己充满希望的面孔。他害怕，害怕自己的表现不够完美，让其他人失望。更害怕，死去的那些战士们的兄弟，来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带领他们打赢一场胜仗，让他们白白的牺牲了。
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千万次的质问自己，可是却都没有办法找出一个能够让自己满意的回答，更不要说去安慰那些亡灵和战士们的心了。他恨自己做不到。
杜若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够做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佟玉修希望自己的体温和温柔能够带给她一些安全感吧，哪怕只是一点点安慰也好。
“若儿，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窝囊废，是个没有用的东西？”
杜若感觉他简直是越说越离谱了。她很想要大声呵斥佟玉修，但是却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就是有些被湿润了。一个男人愿意在自己的女人怀中哭泣，就说明自己已经将最脆弱的一面交给了她，更不要说是身份贵重的太子。
他愿意在杜若面前卸下自己的伪装，卸下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子。此时的他脆弱得如同一个孩童，也和平常人一样，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前的时候，两人即使拥抱，也是杜若趴在佟玉修的怀中，这样可以将佟玉修的男子气概尽显无遗。而且也可以让杜若找到一种小女人般的安全感。让杜若感觉自己是被呵护的，是被保护的，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做他的小公主的。
可是今日两人的动作却恰恰是完全相反的。佟玉修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蜷缩在杜若的怀中。他解下了自己平时大男子的一面，也丢掉了那些伪装和面具。此刻他是脆弱的，是不想掩饰的。
“玉修，不管这第一仗是赢还是输，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勇猛最果敢的大英雄。虽然第一战节节败退，但是损失其实并不算是惨重。对方杀伐手段如此残忍，就是要将我们的士气记录，但是在这样残忍的情况之下，我们的损伤也只有上千人而已。”
动作虽然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涉猎广泛，平时的时候冰书也会读一点点，其实这也是嫁进太子府之后才有的兴趣，因为杜若不想自己和佟玉修的距离太大，不想对佟玉修所感兴趣的事情，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佟玉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女人的怀中流泪。可是他现在却这么做了，而且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反而觉得坦然和有一丝心安。
“杜若，谢谢你，还好你跟着一起来了，不然我，连一刻都不能休息，始终都要硬撑着了。”
虽然此刻的佟玉修仍然是十分的低落，但是至少不再胡言乱语，问一些自我怀疑的话了。杜若知道他的意识在逐渐的恢复清醒。一味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指责是没有用处的，只有提早振奋起来，才有可能带领着大家重新走向胜利。
“傻瓜，要不是离不开你，我才不愿意跑到这来吃这份苦呢。”
杜若的回答也故意带着几分嗔怒，巧妙而又准确的表达出了此刻自己的情绪。她确实担心自己的夫君，但是也生气他遭受不住这一次的打击，假如他就此消沉下去，一蹶不振的话，那只能当是杜若当初看走了眼吧。
这一夜他们紧紧的相拥而眠，佟玉修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动作，就好像是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他心中确实十分感激这个女人，愿意跑到这大漠当中来，陪着自己吃苦。
他当时心中想法是，即便是为了杜若，自己也不能够辜负这么多的期待。只是这一次的失败来得太过突然，也来得太过惨烈，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将杜若哄睡着了，但是自己却还是没有睡意。他想要守护好杜若，想要守护好这片江山，就凭现在这点本事是远远不够的。他感到迷茫，感觉不解，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样做。
佟玉修跑到外面的空地上，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月亮发呆。还好，这北边小镇上的好酒倒是不少，上一次他们从镇子上逛着，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只要能喝就成了。
佟玉修本来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就觉得这月下独酌，别有一番滋味。他确实娶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能够在自己低落和失意的时候给自己支持，但是有些事情终究只能靠他自己去想明白，是任何人帮不了的。
北边的酒尤其的热辣火烈，跟京城的酒不同，京城的酒更有一股绵长回味的感觉。但是此时这烈酒下肚，从喉咙一路灼烧，好像也能将太子飘远的思绪强行的拉扯回来。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这样下去才真的不配做这个位子。明日一早便去向万龙将军请教吧，顺便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打定了主意之后的佟玉修感觉周身比刚才畅快了许多，或许只有不吝于向前辈请教，才能让自己慢慢的进步吧。想来带兵打仗，本来就需要无数的经验积累，任是谁也不可能一生一场败仗都没有打过。
风吹得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静谧的夜中，难得的还可听到蝉鸣，他并非对杜若厌倦，而是男人在某些时刻，真的只想世界里面只有自己然后好好的静一静。
浓烈的酒配上凛冽的风，这一夜的孤独和苦寒是佟玉修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