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小镇,少年四下张望。
短短半年,小镇人群足足暴涨了一倍有余。
摩肩接踵的行人,丁小磊不用看,都能猜到,其中半数以上皆是其他柱、峰的真人修士。
三日之期已至。
少年如约前往酒中仙酒肆。
他心知,这接下来的必是场恶仗。
酒肆中庭,老槐头依旧在饮酒,只是那满脸颓然的模样,并未比那日在雷鸣溶洞中看起来稍好些。
“来啦?”
老槐头努力挤出些许笑容,冲着少年点了点头。
如今,靠的近前,才得以仔细端详玉槐真人。
凹陷的眼眶,无神的双目,以及脸上笼罩着层的蒙蒙灰雾,无一不再诉说着老槐头那心如死灰的境地。
“怎么?”少年迟疑片刻,踌躇再三,方才开口询问“那丹王峰的人不愿施展援手?”
老槐头神色更为委顿,无力的点了点头。
虽说早已猜到此结果,少年不由得仍是心头一紧。
“先不去管他。”老槐头强大精神,脸上顿显坚毅之色“我估摸着清宁老道快来了,你准备好了吧?”
话音刚落,轻柔恭敬的打门声,传来。
魅影打开门扉,门口却是立着七位素衣少年。
归元七子?
老槐头眼中滑过些许惊愕,旋即化作憎恶。
这七人,别的本事如何尚且不论,清宁老贼那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本事倒是学的十成十。
“楚寒飞,率六位师弟,参拜师叔祖。”
那七人行入中庭,躬身作揖,那脸上皆是恭顺卑谦。
这礼节,便是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哼。”
老槐头冷冷闷哼,算是知晓了。
少年心中寒意乍现,却并不作声,只是冷眼旁观。
见玉槐真人这般冷落,那七人脸上未有半点怒意,仍是弯腰浅笑,笑意盈盈的解释。
“师尊为那道法仙书之事,忙的焦头烂额,因此未能亲自前来,还望见谅。”
此话乃是楚寒飞所说,别瞧那模样谦卑,可其中含义,少年岂能不知。
若是那清宁老贼亲自上门,老槐头定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当然这还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那厮人心不足蛇吞象,且暗藏祸心,想要杀人夺宝,置少年于必死境地。
他若是贸然前来,保不齐老槐头会不会扣下他作为人质,若是少年安全归来尚好,若是葬身鬼棺谷,怕是盛怒之下,能连他一块给宰了。
老槐头未晋金丹境前,那清宁老贼倒是丝毫不惧,可现如今,他以筑基境修为去硬撼金丹境,岂非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么。
至于自己这几个弟子,不过炼气境小辈而已,论修为与老槐头相差了两个大境界;论身份地位,更是隔了两代,便是留下他们作为人质,老槐头便是盛怒,也必不会动手杀人。
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实非修士真人所为也。
再者现如今距离“曜光塔大比”已是时日无多,归元七子为归元峰山门取得靠前名次的几率很大。
在这外强环伺的节骨眼上,在曜光塔大比中拿下较好名次,获得玄阳宗长老阁的支持,无疑会给扳回些机会。
老槐头身为归元峰太上长老之一,岂不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绝不会因小失大,为了自己忘年交,做出有危及归元峰生死存亡的举动。
不过短短片刻间,少年已将其中利弊关系,摸排思量的清清楚楚。
这清宁老贼,实在是老谋深算,机关算尽,料定老槐头不会拿他的七个弟子如何。
“好,好,好。”
显然,老槐头也看出了其中门道,森然冷笑,面泛讥讽。
那楚寒飞等人,脸上卑歉之色,更是明显。
“留下几人,其他人陪着我这小兄弟去取那‘佛蕊鬼莲’的莲心便是。”
老槐头神色阴冷,双眸中尽是狠戾。
“若是我这忘年交,小磊兄弟在那鬼棺谷这稍有差池,尔等莫怪我以大欺小,你们几个的性命便尽数留下,替我小磊兄弟陪葬便是。”
少年心头一暖,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老槐头此举,有些外厉内荏。
可这也非他之过。
归元峰数千修士真人的性命系于那曜光塔大比上,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便是他老槐头执意要杀那归元七子与清宁老贼替他偿命,怕也会被归元峰主与全体太上长老所拦着。
清宁老贼殚思极虑,好似机关算尽,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掌心。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最大变数,正是丁小磊本人。
“好,我们四人留下,其余三人,且陪小磊师弟前往那鬼棺谷中摘取‘佛蕊鬼莲’莲心。”楚寒飞立起身来,满脸凛然,浑然副大义心中存的模样“切记,务必要保得小磊师弟的周全,若有差池,别说是玉槐师叔祖要怪罪尔等,便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饶不了你们。”
这席话,说的那是个义正言辞,末尾那句,甚至还刻意加重。
丁小磊脸色无变,好似并未有所察觉。
“走吧。”
少年起身,背上那不大的行囊,满脸无所谓。好似只是出趟远门,走下亲戚,看不出丝毫危机感。
老槐头紧行几步,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没事。”
丁小磊淡然浅笑,好言宽慰老槐头。
“是的,玉槐师叔祖,您便放一百个心吧。”楚寒飞毕恭毕敬地客气说道“这三位师弟,皆是炼气境八层的修士,护得小磊师弟的安全,定然无忧。”
楚寒飞此言出口,顺势冲着少年咧嘴一笑,不止是故作客气的讥讽,还是毫无保留的威胁。
面对楚寒飞那模棱两可、其意含混的笑容,少年虽仍是表情木讷,实则内心早已是冷笑连连,顿感不屑。
若以常理推断,别说三名炼气境八层的内门弟子了,便是一位都足以将炼气境三层乃至五层的内外门杂役吃的死死的,如今三人齐上,足以看出那清宁老贼对丁小磊的势在必得。
少年甚至可以肯定,这些日子,那清宁老贼肯定暗中派人在勘测灵脉的处所盯梢,若少年想要去勘测灵脉,提升修为,他定然会出手阻拦。
可惜啊,千算万算,他也无法算到,丁小磊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
莫说要取少年性命了,怕是他这三名得意门生弟子,皆要暴毙他处了。
“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再取尔等狗命。”
少年视线扫过楚寒飞等人面庞,心中接连冷笑。
杀人者,人恒杀之。
既然你清宁老贼抱着杀人夺宝的念头,那就别怪他丁小磊下手绝不留情。
“走吧,速去速回。”
少年冲着老槐头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径直走向门口,将那楚寒飞等人视作空气。
“去吧。”
楚寒飞丝毫不恼,在他眼中丁小磊早已是死人一个,何须与他一般见识呢。
那被点名的三人点了点头,极为客气的冲着老槐头作揖后,转身离去。
艳阳高照。
八月的归元峰是烈日当空,知了声声叫唤。
“小磊师弟。”那三人倒也是笑容可掬,作出副亲昵模样“我三人乃是清宁真人座下内门弟子,我叫秦琦,他们二人分别时蒋程、李奎。”
少年淡淡瞧了眼秦琦,连句答话都欠奉,双目茫然的瞧向前方。
竟是将他们三人给无视了。
秦琦稍愣,丝毫不恼,只是与其他两名师兄弟交换了个眼色,神情中有凶狠之色。
面对他们的小动作,少年恍若未见。
他岂能不知,来时,那清宁老贼怕是早已交代清楚。
在取得“佛蕊鬼莲”莲子前,务必要对自己多加客气,唯恐少年早早看破他们杀人夺宝的意图,不卖力干活。
“此去鬼棺谷到也有数百里路程,何不与我们三位师兄共同御剑而行。”
秦琦在三人中,年纪最长,修为应当也是最高,满脸堆着世故的笑容,煞是客气的向丁小磊建议道。
少年仍是不答腔,兀自向前行去。
接连两次被无视,便是泥胎仙人也要生出几分土气。
更何况是这三位,往日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若是寻常,瞧见那外门杂役,莫说是笑脸相迎,便是连话都懒得搭理。
可现在,一切却倒了过来。
反成了身为外门杂役的少年爱理不理,他们三陪着笑脸,礼遇有加。
只是,三人的纡尊降贵,对方毫不领情,甚至连声招呼都欠奉,惹得那三人满脸不快。
“该死,若非师尊有名,早便取了他性命。”
三人中,李逵最为年少,留着头微微曲卷的紫发,乌褐色双瞳自然性的上翻,手掌总是在不经意的握拳,随即又松开,给人副极为暴虐的模样。
“噤声。”
李琦双目闪过怒意,小声训斥,旋即以眼角旁观小心注视少年。
而后者好似并未听见,仍是自顾自的向前行去。
见丁小磊好似未闻,那李琦方才长呼了口气,眉头微锁,言语不善。
“小师弟,收起你往日那套飞扬跋扈的行事风格,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坏了师尊大计,小心被废去你这满身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