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如歌,映在那五枚晶莹剔透的灵石上,仿若碎金。
高彦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手颤巍巍地捧着大放异彩地灵石,一手极度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在做梦嘛?
面前这位被自己当做“同类人”的其貌不扬的少年,一出手竟是五枚灵石。
若按照天机堂的兑换额度,那可是两千两黄金。
先前那胖子呈上的布袋褡裢中撑死不过百十两,这是二十倍的差距。
而这个少年竟然就如此轻描淡写地拿出来了,在被对方“鄙夷”后,甚至毫不在乎地扔给了自己。
高彦感觉脑袋有些发懵。
自己怀里揣着的不过是三十几两黄金而已,与这五枚灵石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满脸粗大毛孔的神经质高个,兀然嘴角一咧,丝丝晶莹便顺着口角流淌下来。
“多幸运啊,还好自己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少年这边。”
“傻人自有傻人福。”
“这看似木讷的少年绝非寻常之辈。”
高彦心中百味陈杂,也不知是贫寒乍富,还是觉得自己站对了立场。
或许都有,也或许都没有,或许更多的却是种——兄弟得道成仙,我也鸡犬升天的酣畅感。
与金钱无关,与利益无关,与立场无关。
只与扬眉吐气有关。
不知不觉中,那高彦稍有些佝偻的腰背,竟不知不觉地挺直了几分。
先前欢声笑语不断的看热闹人群,顿时觉得那如火朝阳映射在脸颊上有些火辣辣发烫,好似无形中被扇了记耳光。
而那先前还满脸鄙夷的白袍弟子,更是被惊地不自觉地立起了身子,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微微颤动的双手前伸着,好似要将那灵石给夺过来。
百十两黄金的确不少,赶得上他作为内门弟子一年的俸禄。
可这钱收下了,就全部落他口袋了吗?
不见得吧。
他能够堂而皇之地在此地摆摊卖凭证收钱,上面若没人罩着,那是无人相信的。
上面要交钱买差事,中间要花钱打点,下面要给钱封口。
能落在他口中的,能有十之一二,已然是相当不少了。
也正是如此,他在广庭大众、众目睽睽之下,讥讽对方没钱,将那价值二千两黄金的灵石弃若敝屣般拦之门外,那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关系绝不会轻饶于他。
那白袍弟子脸色铁青,满面懊恼。
谁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风尘仆仆的蓝衫杂役竟能毫不在乎地拿出五枚灵石。
这种概率不亚于在世俗街道上碰见个手持破碗、碗中不过铜板三五文的乞丐,突然拿出张数万两白银的票根。
几率太低,低到令人即便是亲眼目睹也仍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感。
“走吧。”
对那仿若痴癫的白袍弟子,丁小磊连白眼都欠奉,将那两张朱砂赤字所书的“地”字组七号、八号两张黄纸揣在兜里,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行了数步,见那高彦压根未跟上,少年扭头,却瞧见那货还沉迷在自我世界中未能拔出来,满脸的傻笑,一嘴的口水,不由得声调提高半度。
“走。”
少年实在有些闹不清自己为何要带上这么个憨傻货?
因为他如狗皮膏药般缠着自己?
因为他令自己想到了欧阳云瑶,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那块禁地?
还是因为他在众人嘲讽中义不容辞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还别说,这傻货还有股“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气概。
那高彦猛然一震,好似被当头棒喝,当即收起那副傻样,紧行几步,跟上少年的步伐。
“高人啊,高人,真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不露相高人。”
那高彦哆哆嗦嗦地将灵石揣进怀中,满脸崇拜的憨笑。
“对了,高人我们去哪?”
“高人,你肯定能过这次大考的是不是?”
“我想,你的修为也绝对举世无双,高人。”
高彦丝毫不去瞥那僵立在后方的三位白袍弟子与一众目瞪口呆地杂役,口中喋喋不休,吵得少年是脑壳发疼。
“我有名字,叫我丁小磊。”瞧着眼前这惫懒货,少年险些被气笑了“或者叫我小磊道友也成。”
“好的,高人。”
“知道了,高人。”
“我记下了,高人。”
少年有心责骂,却又总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嘴巴微微开阖数次后,也便只能无奈地由着他乱叫了。
石路成蹊,两侧树冠成荫。
丁小磊与高彦顺着盘旋小径攀爬而上,怪异的是一路行来,却压根未曾碰见个行人。
山石台阶,布满苔藓。
翠绿盎然的静谧山林,配以幽幽鸟鸣,空谷绝响,好似世间仙界。
二人拾阶而上,不知过了几多时候,突然瞧见处豁然开朗的旷野。
“哇,高……高人。”
瞧着眼前恍若仙境的一幕,那高彦惊的险些连下颚都掉了下来。
“我叫丁小磊。”
莫说那高彦,便是少年也极为惊愕,甚至不自觉的去再次纠正高彦的称呼。
那是片怎样的世界?
林荫小道,瞧不见日头,只有一片荫凉;从小道行出,头顶却是遍布铅重阴云。
数缕霞光投下,将重峦叠嶂包围的旷野映照的五彩斑斓,恍若仙界。
十八座大小山峰分列四周悬浮于半空,被诸飞峰围绕着的是块有若棋盘的四四方方地平坦方石。
这十九座悬峰烟雾缭绕,好似仙气。
透过雾霭,可见其上有人影憧憧,竟似个奇异的微缩世界。
“高,高人,我也曾来大考过几次,怎么未曾到过这地方?”
高彦的声音有些颤抖,满脸的难以置信。
“难不成,是那负责等级的内门弟子搞的鬼?”
少年眯着眼,瞧着这片斑斓万千,五光十色的世界,心中升起些许忌惮。
打小他便生活在村头垄间,在无数次被各种毒虫凶兽咬伤过后,少年认了个死理。
越是鲜艳玄妙的东西,越是暗藏危险。
“高,高人,我好像上去看看啊。”
不知为何,高彦的声音突然变得迷离了起来,双眸中满是困惑,不知不觉中,漫步前行,想要顺着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晶莹阶梯爬上去。
“这些,都是灵石啊。”
少年不及拦阻,那高彦已然将一只脚迈上了那灵石所化的台阶上。
轰隆。
丁小磊只觉得冥冥中好似有重物捶打神识,周身一颤,好似灵魂被重击。
“危险,给我下来。”
少年紧行几步,一把将即将要另条腿迈上灵石台阶的高彦给拉了下来。
“高人,莫要闹,我看见爹娘了。”
“还有我的侍女小蝶。”
“小蝶莫哭,爹娘莫念,我已成修成筑基真人,这次便与好友高人,丁小磊来接你们同登仙界,拥万年不朽寿元,享天地生灵供奉。”
糟糕。
这怪异的地方,竟能勾出人内心最深的渴望。
不知为何,少年竟有些感动。
才相处不过数日的高彦的灵魂深处竟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些年,他是吃了多少苦难,受了多少委屈。
可即便如此,他仍牵挂故土,心系父母。
百善孝为先,这不忘初心的高彦虽说痴傻了些许,却是个本心淳朴的好男儿。
既是如此,少年更不能让他迷失在这诡异的世界中了。
“给我回来。”
不知为何,那满脸诡谲憨笑的高彦,变得气力极大,丁小磊猛然一拉,却是纹丝不动。
轰隆隆。
耳畔若有雷鸣。
少年只觉得那明明中的重击越发强烈,令自己阵阵头晕目眩,甚至眼前出现了三道虚影。
久违相见的父母?
倩影素素的欧阳云瑶?
老槐头?焱芸真人?归元、丹王、灵秀三位峰主?
他们在招手?
恍然间,少年好似看见万千峨冠博带、赤袍纶巾的真人手持灵玉笏板,腰配绝品仙宝,跪满山野,口呼上仙真君。
而那端坐在方正悬石之上,烟云缭绕宝座之中的高壮男子目射寒星,胸横阔野,斜挎仙剑,气宇轩昂,睥睨天下。
大有开山劈海之威能,威服寰宇之气概。
不知为何,少年潜意识中便知晓,那“上仙真君”便是自己。
“不,不对,这是幻觉。”
少年猛然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瞬间明晰了灵台,眼前幻想一扫而空,唯有那痴傻的高彦仍念念有词地要往那悬峰上攀爬。
可惜,灵台清明只是瞬间的,眨眼间,幻相再次仿若幽冥恶鬼般排山倒海而来。
“你这诡异的地方,能够勾起人心中最深处的贪恋渴望是嘛?”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小爷我还有另外副皮囊?”
少年怒极,催动周身幽冥气。
道道鬼影桀桀,森然白骨傲立天地。
说来也怪,随着白骨身躯的出现,幻相却如潮水般退却。
顾不得深思其中的缘故,少年耗尽气力将那高彦拉扯下来,拖着他便要离去。
狂风大作,云涌天变,一个极具魅惑的阴柔之音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好似无数钢针扎着少年脑浆。
痛入骨髓。
“何人敢擅闯我太极镜界?”
“既登了我极乐阶,便留下来同我作伴吧。”
魅音阵阵,仿若有着吸食灵魂之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