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匆匆,转瞬已是翌日清晨,数颗黯淡的晨曦终究敌不过朝阳的光辉,逐渐隐去。
早在数个时辰前,已然有不少杂役自入定中苏醒。
鸡鸣三遍,晓辉遍撒木楼,好似给这座楼上披了层金光。
尖锐的哨声刺破天际,寂静的苍穹下,数只鸟雀被惊地扑棱着翅膀遥遥飞去。
哗啦啦的声响自七层木楼的每个角落响起,旋即不绝于耳的脚步声杂乱不堪。
阵阵紧促地吱呀木梯摇动声后,杂乱的声音开始稀落。
“高,高人,快醒醒。”
早已苏醒的高彦面带焦急神情,猛然摇动仿若磐石古钟的少年,连连呼喊。
半晌后,丁小磊这才悠悠然转醒,伸了个懒腰,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好似刚从酣睡中转醒。
“别睡……入定了,集合了。”高彦虽是心急如焚,言语上却未敢有半点的冒犯,只是语速不觉得加快了数分“去晚了,带队的长老可不会等我们。”
丁小磊置若罔闻,不急不慢地褪去衣衫,一言不发地竟是晃进了每个宿舍附带的小浴房中。
高彦彻底傻眼了。
得,人家急急忙忙地去集合,唯恐晚了得罪宗门真人。这位爷倒好,去泡澡了。
这满脸大毛孔的瘦高个一张脸涨的恍若充血的猪肝,起起伏伏的腹部好似憋了多少年的气。
“算了,舍命陪君子便是。”
高彦哀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那油光发亮的床铺上,脸上满是懊恼与无奈。
既是享受了少年带来的荣光,自然也要承担随之而来的责任。
既是绑在了一起,那便是荣辱与共。
哗啦啦的水溅之声传来,丁小磊换上了干净的蓝衫布袍,边擦拭着滴水的发梢边招呼着高彦。
“走。”
走?
去哪?
高彦瞧着外边空荡荡的走廊,欲哭无泪。
估计参加大考的杂役部队都已经跑光了。
“收拾行囊,明年再来便是。”高彦摇了摇头,虽说有些懊恼却并未有丝毫的责备。
见状,丁小磊眼中滑过丝暖意,脸上却依旧是副风轻云淡不以为然的模样。
“缺钱不?”
少年伸手探入怀中,掏出把灵石来。
嚯。
高彦的眼都直了。
这一巴掌的灵石,少说也有三四十枚。
虽说知晓这丁小磊不差钱,也不曾想富裕到这番地步。
咕噜。
瘦高个高彦努力地咽了口吐沫,努力将视线从那晶莹剔透的灵石上转开。
“高人,你这手笔真心不小啊。”高彦挤出些许笑容,用颤抖的声音勉力回绝道“上次你给的够多了,不用再给了。”
丁小磊点点头,也不多话,随手将灵石塞回怀中,眼中暖意更浓。
“那,走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迈步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梯,少年眼中荡漾起些许愧意。
他料定,那些抓捕自己的宗门刑堂弟子会觉得自己跟参与大考的杂役大队前往考场了,因此绝不会认为他还留在木楼中。
等他们发觉大考队伍中根本没有少年身影时,丁小磊早已逃之夭夭了。
凭借他在归元、丹王、灵秀三峰的地位,莫说杀死个区区内门弟子,便是杀死的是个筑基真人,那也不最多不过是赔偿些许灵石的事儿。
年久失修的木楼中阴森潮湿,二人错开身位,前后排走着。
一缕日光,射入眼帘。
刺目的很。
短暂的眼前虚幻后,二人有些目瞪口呆地站在木楼门前。
数百余众的修灰衫、蓝衫杂役,分列十个方阵,整整齐齐地伫立在楼前。
每个方针前,皆有名身着紫衣的筑基境修士作为领队。
门旁,斑驳地瞧不出原本颜色的木桌后,那老头正眯着眼,副不问世事般倚在竹藤睡椅上,老神在在。
“丁小磊、高彦,就差你们两了,还不快入列。”
最前端的方阵领队真人,极其不耐烦地喝斥道,可从那绷紧的嘴角却能瞧出些许不敢放肆的端倪。
一方是高高在上的筑基境真人,一方是尚未通过勘探灵脉大考的杂役,莫说丁小磊拖延时间有错在先,就算好无过错,对方施加惩戒,那也是无人敢指责的事情。
更为诡异的是,这“黄”字号考生数百余人竟齐齐地等了这么久的时间,对方却只是喝斥而不是喝骂。
似乎心有忌惮。
事出无常必有妖。
丁小磊眸子微微紧锁,却是一头雾水。
不及多想,以为错过此次大考的高彦便喜逐颜开地拖着他便朝那排头的方阵而去。
行路时,少年目光随意扫视。
在场的杂役,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呼吸极为匀畅,满面酡红,一副极为精神饱满的模样。
看来,昨日的灵气滋润,让这些家伙都像是吃饱喝足的饿汉,身心内外,皆是满足。
随着二人的入列,数百余人的大部队缓缓朝着前方开拔。
极为整齐划一,又无比压抑。
这也难怪。
按照入山门时的登记顺序,凡是被分到“黄”字号组的,几乎都是无权无势、修为低微、囊中羞涩的杂役。
这些位处玄阳宗底端的杂役们,平日里受惯了凌辱欺负,早已养成了忍辱负重的习惯,面对高高在上的筑基境真人,哪敢有半点造次。
因此,这支看似极为有纪律的杂役部队,反而却是所有杂役中最为身份低微、修为低下的存在。
浩荡的“黄”字组大队前行了数十里,迎面碰上了“天”“地”“玄”三支杂役队伍。
随着四支队伍碰头,自然要分出个先行后走。
毫无疑问,走在最前端的自然是“天”字号队伍。
这群队伍中的杂役几乎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与倨傲的笑意,便是那带队的筑基境真人也并未端着半点架子,而是极为客气的谈笑着。
与少年所在的“黄”字号队伍相比,这“天”字号杂役,简直便是群郊游的学堂弟子。
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这“天”字号队伍中的杂役将会超半数通过此次大考,更是十之一二的杂役,能突破至筑基境,乃至金丹境。
他们,才是玄阳宗真正的栋梁与未来。
紧跟其后的“地”字号杂役,虽说不及前面队伍欢快,却也是有说有笑,气氛极为和谐融洽。
随后通过的“玄”黄字号杂役队伍,尽管有些沉闷,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压抑。
“走吧,垃圾们。”
负责调度的真人,随着三支队伍的通过,脸上神情由微笑点头示意转为浅笑注目再变幻为淡笑目无神情。
直至最后那支纪律严明,无比压抑的“黄”字号队伍通过时,这位瞧着慈眉善目,无比祥和的真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微锁的眉宇、毫无笑意的铁青脸颊,好似瞧见了群茅厕中嗡嗡乱舞的苍蝇。
他小声嘟囔了句后,也不多瞧,只是侧着身子,好似唯恐沾染上臭味般,稍稍避让。
默不作声的众人,好似一群压抑的待宰的猪猡,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
他们已经习惯了被轻贱,被小觑,被辱骂。
对于无法抗拒的命运与压迫,这些处在玄阳宗最底端的杂役们,只能选择逆来顺受。
只是木讷、僵硬的目光中偶尔闪烁的些许锋芒,才会显露出他们内心深处的不屈、不甘与无奈。
长长的队伍,如蛇般蔓延通过条狭隘的关谷。
只可勉强供两人通过的小径尽头,却是处豁然开朗的巨大盆地。
四周,千仞峭壁雄壮无比,正东正南正北正西,四个方位各有条延伸而出,高耸入云的石柱。
好似撑起无尽苍穹的砥柱。
石柱的尽头是什么?
无人知晓。
穷极目光,也只能看到闪烁着冷光的石柱——那是极高处的冰寒,凝结出的冰晶。
天地玄黄四支杂役队伍个站在盆地的一处方位。
丁小磊位居“黄”字号杂役队伍的第七,一处闪烁着七彩斑斓光华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门被两扇极为厚重的高大铜门虚掩,根本瞧不仔细其中有何端倪。
盆地中央,有出土磊高台,数名真人微阖双目,背西面东而坐。
正东方,正是“天”字号杂役队伍所在,而西边,则是丁小磊所在的“黄”字号杂役队伍。
“咳咳。”
不大却无比庄严的声音,自土磊高台上传来,清晰地钻入每位杂役耳朵。
在极为短促的几句欢迎辞后,便阐明了灵脉勘测大考首试的规则。
云山雾罩地听了半天后,丁小磊勉强明白了这大考后,根据各杂役的成绩评出优、良、中、劣四个格次,以及优、良格次可自选山门外,啥也没弄懂。
如何评测结果?不知道。
大考怎么考?不知道。
面前洞门中有啥?不知道。
随着那庄严声音的落下,大考正式开始。
“去吧。”
在丁小磊面前石洞两侧,各有位懒散坐于桌几前的评测真人,其中一人极为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看模样,竟连厌恶的神情都懒得做出。
立于首位的杂役显然是第一次参加大考,哆嗦着双腿,小心翼翼地向石窟洞门走去。
“白。”
他尚未推开铜门迈入石洞,那两位评测真人便百无聊赖地在摊放在面前的记录册上写了个“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