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此言,少年稍稍愣住。旋即,脸上绽出璀璨笑意。
这洪元老道,又不能真的打杀这些对丁小磊忠心耿耿的弟子,可自己的话也是先前便说下了,更是无法收回。
无奈之下,只能由少年吩咐这些杂役退却。
想通其中缘由,丁小磊气沉丹田,聚音成线,投入为首者高彦眼中。
这货,虽是有些痴傻,可一颗赤诚丹心却是尽数系在少年身上,现如今数百杂役中,就算他蹦达的最凶。
不过,众杂役倒也认可,毕竟这瞧似呆傻的家伙,是最早跟丁小磊的,少年被缚,自然是由他暂代领头羊的位置。
当然,还有个同样重要的理由。
那妖而不媚、面泛桃花的少女柳关静红扑扑的脸上,一双美眸正眨巴眨巴地瞧着他呢。
正所谓,佳人在侧,狗熊变英雄。
此时的高彦,满脸毅然决然的模样,那长期卑躬屈膝的佝偻弓腰,数日来便变得挺直无比,那还有半点点头哈腰的模样,全然一副顶天立地,七尺男儿的模样。
再瞧那些群情激奋的杂役,受惯了压迫的众人,满面红光焕发,扬眉吐气的脸上,没有丁点的惧意。
无尊严,毋宁死。
或许,他们所有人的道心,都开始逐渐培塑成型,而道心的魂魄内心,便是那带给他们无限荣光的丁小磊。
士为知己者死。
君既赐予无上荣光,吾必以命图之。
少年将场上变化,尽收眼底,感慨之余,更是满心激荡。
那洪元老道,对自己再三礼遇,与自身的实力修为自然是脱不开关系,而这股终将成为股钢铁洪流的杂役队伍,也同样不容忽视。
灵气荡漾,聚音成线。
“洪元真人,只是佯装发怒,并未成诘难于我,你速让师兄弟们退去。”
此音入耳,那高彦微微愣住,旋即困惑地瞧向四周,满腹狐疑。
的确是丁小磊的声音啊,可那洪元道人满面凶狠的模样也不似作伪啊。
疑惑间,少年那且气且笑的话语再次传至。
“赶紧的,别耽搁时间,若不假称捉拿我,如何可在先前那海叶老贼的雷霆巨掌中,救下我呢?”
脑袋发热的高彦冷静了下来,其实个中道理很容易理清,只是突变接连而起,出于对少年安危的考量,他们都冲动了。
被丁小磊这番解释后,高彦恍然大悟,可脸上依旧有淡淡的狐疑之色。
“如何证明?”
高彦环顾四周,显然是怕心怀叵测之徒,假冒少年。
稍许的停顿后,丁小磊的声音再度在高彦耳畔萦绕。
“你且近上前来。”
淡淡的声音,并无压迫之意,更没有命令的口吻,只是轻描淡写,好似相交甚久的老友攀谈。
那满脸粗大毛孔的高彦,脑袋不自觉的轻轻摇动——心存惧意是理所当然,可绝没有踌躇不前之意,恰恰相反,因紧张而造成脑袋微摇的高彦,毫不迟疑地便大步前踏,向着悬于冰球中的少年而去。
见高彦异动,顿时哄闹的众杂役,停下了嘈杂,无数道目光投向了他,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毕竟,众人虽说悍不畏死,可毕竟是群体行动,而以孑然身躯,独自面对金丹真人的怒火,需要更大的勇气。
这世界上,总有很多艰难要远超死亡。
随着脚步前迈,高彦越发感受到无数的目光汇聚在自身。
他年幼时,甚爱跟着父亲泡那茶楼,听评书。
记忆中,最早对于英雄的描述便是,万军中,银铠亮甲的将军,手持大刀长矛,面对万千敌军,巍然不惧,面色如常,大喝“谁敢上前一战。”
这金丹真人,可绝非万余凡夫俗子兵士可比。
就拿先前那悍然对攻来说,只那一掌从天而降的金色巨掌,便足以将那百余全副重甲的操戈武士碾成肉泥。
玄妙仙法,远胜千军万马。
“只可惜,不能手持长刀。”
高彦呐呐低语。
瞧着这货满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丁小磊好气又好笑,几次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将心比心,少年自己是知晓没有生死危机存在,可在高彦看来,这便是场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
毕竟对方乃是站在玄阳宗顶层的存在,只需稍稍动根手指,便足以将他给碾压成齑粉。
欲言又止的丁小磊,目光灼灼地瞧着这位对自己死心塌地的高彦,正满面坚毅地朝着那洪元老道而去。
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用力,而每一步在他瞧来,都有可能成为人生最后的步伐。
终于,少年那隐在寒冰下的面庞赫然映入高彦的眼眸,顺着透明冰晶向内瞧去,丁小磊正眨巴着眼镜,咧着嘴,同他打招呼呢。
见此情形,高彦却是愕然发愣。
倒不是被那冰封活人的无上玄妙道法所惊愕,而是被丁小磊这副神情给惊呆了。
向来不爱多话、满面肃穆的丁小磊,此时此刻却是给人种极为和善易交的感觉,甚至还有些滑稽。
“我说,哥,你没事吧?”
高彦话语吞-吐间,略显得有些迟疑,倒是看的丁小磊目光飘忽。
说实话,对于眼前这高彦,少年心中是很满意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命相搏,博得自己欢欣,这着实在难能可贵。
他在少年心中的地位,更是从开始的颇有好感,到随后的好友,到如今的视若兄弟,哪怕是在这三百多肯为少年挺身而出、以命相托的杂役当中,高彦也堪是堪称独占鳌头的存在。
这言语间,时间飞速流逝。
眼瞧那洪元老道面有不耐烦的神色,丁小磊当即面色一沉,浑然负怒气上头的模样。
“这般磨蹭,想置我于死地?”
聚音成线,险些刺破高彦耳膜,后者面色一滞,却是即可间便收了迟疑不定的模样,反而是满脸堆满赔笑,连称不敢。
“不敢还不快照做。”
丁小磊的声音,在高彦的耳膜中鼓荡咆哮着,唬得后者连滚带爬行至杂役队伍中,低声耳语。
少年心中顿感无力。
这高彦确是忠心耿耿之人,可脑筋实在是有些僵硬。
好言相说无用,非得怒喝方才了个令其乖乖听话。
神念翻转间,那数百杂役已是满面恭敬,瞧着好生敬畏地缓缓退去。
掌心虚托冰球的洪元老道,这才面露些许笑意。
在众人满是敬服、崇拜、畏惧的注目礼中,召出灵宝仙剑,劈断晴空,凌云而去。
耳畔风声呼啸,苍茫大地好似星罗棋盘,急速后退。
盏茶功夫,已飞至处林木郁葱,怪石嶙峋的清静山坳处。
洪元真人按下云头,将那虚托寒冰巨球缓缓放置于山地上,旋即但见他倒吸凉气,腹腔鼓起,那冻结着丁小磊的寒冰巨球好似烈日暴晒的积雪,急速融化着。
说来也怪,待少年衣衫完好地迈出巨球时,不禁衣襟上未有半点水迹,更连那山地上也不成有半点水珠的痕迹。
那冰球便好似从未出现过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好奇的四下环顾打量,却被洪元老道那略显沧桑的嗓音给吸引了注意力。
“莫寻了,那冰魄寒珠,乃是本座以体内灵气所化,现在没有外人,我自是将其重新吸如体内。”
那坚硬逾越灵宝,能裹挟少年免受金丹真人海叶老贼全力一击的巨大晶莹球体冰魄寒珠竟是由灵气所化?
少年瞧向洪元真人的目光中,不由得多出几分景仰。
“这儿没外人,不用演习了。”
瞧着少年的仰慕敬佩,满面祥和的洪元老道极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示意丁小磊无需多虑。
少年抓了抓蓬松的头发,嘿嘿干笑了声,略显讪然。
“师叔道法玄妙,手段了得,弟子倒绝非有意奉承。”
灼灼目光中,满是诚恳。
可那洪元老道却眉头稍皱,似有些困惑。
炼气杂役、弟子若见着筑基境修士自是要客气地叫声师叔,而金丹境真人则是极为恭敬的称之为师叔祖。
可丁小磊不合常规,称呼这位金丹境的宗门刑堂堂主为师叔,难免会引来他的困惑。
丁小磊目光何等敏锐,自是捕捉到了对方神情上的变换,赶紧出言解释。
“倒非弟子逾礼,实乃我的师尊玉槐真人乃是归元太上七长老,金丹境修为。”
闻听此言,洪元真人原本微皱的眉关,却是缓然舒展,笑意更为明显。
“小磊师侄,言重了,你修为、根骨皆为上佳;为人义字当头却又不是圆滑,实乃我玄阳宗小一辈弟子中的翘楚。”
洪元老道给了少年极高的评价,听的后者连连双手抱拳,连称谬赞。
在那话语中,少年听出了几分极为明显的遗憾,虽说好奇,可丁小磊向来不爱多嘴。
“此乃玄阳宗门刑堂所在,本座的府邸也在后堂,且进屋说。”
洪元老道极为亲昵地拉起少年右手,轻拍了数下,满面的赞赏。
“晚辈听命。”
少年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丝毫不加迟疑地便迈开脚步,向前行去。
空谷幽静,鹤唳渺渺,雾气弥漫,祥云缭绕,好一处极为风雅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