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但见祥云半浮,鸟雀环绕,鲜有人迹。
这宗门刑堂,位处座地势偏僻的万仞青山之上。半山腰间,足有三人之高,足堪五人并排而行的凹陷山洞上,镶嵌着两扇古朴铜门,青色的厚重铜门上,百余拳头大小的门钉竟皆为灵石所铸,充沛的氤氲灵气,隐约间形成作威力无穷的大阵,好似将整座山峰笼罩在内。
便是少年不甚懂阵法,也能感受着这石洞铜门所暗藏的巨大危机。
见少年面露迟疑,国字脸的洪元真人扯动嘴角,暗然一笑,倒非揶揄,而是对少年敏锐的察觉感觉有些意外。
“此地乃是宗门七大核心区域之一,自是看似寂静,实则危机暗藏。”洪元老道也不催促少年,只是慢条斯理道“此处阵法玄妙、机关重重、禁忌无数,倘若没有令牌,擅闯者死。”
丁小磊点点头。
虽说玄阳宗门对五柱十三峰的掌控力并不强,可并不影响宗门的实力。
“七大核心区域?”
少年转过头来,眼眸灼灼发光。
他只知晓宗门圣地中有三绝禁地,对这七大核心区域却并不了解。
“兵、刑、工、礼、吏、户。”洪元真人手持腰牌,做了个手势,只听闻机关声响,笼罩在铜门外的灵气向左右排去,露出宽敞如广场般的甬洞“加上宗门圣地,是整个玄阳宗境内防御最为严密的七大核心区域。”
语落,碧色灵气自他指尖腾起,窜向那漆黑如夜的石洞内。
噗噗噗。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火光瞬间将整片石洞,照耀的犹若白昼。
“走吧。”
洪元老道,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做出个带路的姿势。
未等少年反应过来,脚下祥云暗生,托着他急速飞去。
甬洞很长,宽敞无比的山石墙壁上,被凿出不少可供数人平躺大小的小屋。
几乎每个屋中皆坐着位修士,空洞无神的双眼、邋遢的衣衫以及不知多少年岁未曾梳理过的头发须髯,表明着他们的身份。
“此地,名曰‘缚仙府’,倘若真人修士犯了错,大多会被关押在此。”说话间,偶尔能瞧见数位衣衫整洁却面无血色的修士疯狂地敲打着洞穴小屋,可那看似透明的小屋外围却有着层肉眼不可见的光膜,任他们疯狂敲打,也兴不起半点的涟漪“都是些新来的,等他们习惯了,便好了。”
洪元真人盘膝坐在灵气祥云上,同丁小磊齐身而行,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早已见惯不惯。
甬道很长,约莫半刻钟后,才瞧见处与入口大致相同的铜门。
不过,这扇巨门上,并没有灵石门钉,取而代之的则是两面青面獠牙的恶狮。
狮口,各叼着个青铜吊环,随着洪元老道一股灵气微风拂过,稍稍外凸的狮眼泛出摄人心魄的赤光。
咚咚咚。
鼓点声不绝于耳,丁小磊只觉得心头一紧,脸色煞白,险些着力不稳,栽落下来。
“无碍。”洪元老道好似想起啥似的,随手挥动,一股碧色灵气射入少年胸口,将其心脏笼罩在其中,这才缓解了他好似心脏被攥住的窒息感。
“此地斩杀了不少修士,戾气太重,你修为太低,难免会受到影响。”
说着话,有是枚碧蓝色火球急速下坠。
少年视线顺着那极为光亮的火球下落,却发现此处乃是个巨深的大坑。
坑底,密若星辰的森白骨骸与浩瀚如海的赤色血水,积成处极为慎人的修罗地狱。
即便是远在数百丈之高的少年,隐约也能听见有桀桀的鬼哭狼嚎之音传至。
真是处极为血腥的地方。
“这整座山内里都是被掏空的。”
洪元老道好似极不答辩的轻描淡写一句话,骇得少年的头皮发麻。
这玄阳宗已然存在不知几千年,而宗门刑堂更是不止屹立了多少年岁,这被凿空山体的修罗血海中的亡魂,怕是要以千万计数。
匆匆瞥过,那火球炸裂开来,散做无数火星后消失不见。
随着光亮逝去,少年兀地察觉到体内那幽冥气突然变得无比活跃,在腹腔内翻滚着好似要破体而出,仿若瞧见血肉的饿狼,有像极饥饿多日的猛兽。
“嗯?这是咋回事?”
尚在少年思索间,盘膝所坐的祥云已然带着他穿过了洞开的铜门,顿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若半山腰的入口处,只是雾霭缭绕的话,此地却是整个被云雾包裹,少年顿觉自己已然遁入了人间仙境。
噗通。
只觉得屁股下一凉,好似有冷风吹过,未等他反应过来,已是坐在了草地上。
那朵托着自己的祥云,竟已是涣散而去。
倒是那洪元真人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草地上,饶有兴趣地瞧着丁小磊莞尔而笑。
这在外人面前无比肃穆高傲的刑堂执法长老,竟有着这般顽劣的孩童心态。
少年摇摇头,不以为意的立起身,拍了拍沾染满屁股的草业泥土,定睛细瞧。
此处,乃是此山的巅峰,四下看齐,只见云海浩淼,鸟雀罕见。
“且随我来。”
那老道话语很是轻柔,带头朝着那遮挡了视线的云海深处行去。
少年紧走几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很快,脚尖便触碰到了个坚硬的物体。
困惑间,少年猛吸口气,吹将出去。
云雾散开,露出块石阶来。
“嗯?”
丁小磊困惑地瞧着站立身旁的道人。
“走呗,怕了?”
洪元老道,带着笑意催促道,言语间并无恶意,更多是顽劣的孩童脾气。
“没想到,这平日高高在上,执掌万人生死的刑堂执法长老竟还有这么一面。”
少年心中腹诽,可脸上却未有丝毫不恭。
思索间,但见狂风袭来,那不知何其之高的台阶,瞬间露出些许真面目。
无数遍布青色苔藓的长方形块状青石,形成盘旋向上的阶梯。
身侧,洪元老道一手别在胸前,一手摩挲着下巴,双眸中的目光,极其耐人寻味。
好似戏谑,好似激将,又好似期待。
丁小磊可不是筑基乃至金丹境的真人,莫说御剑飞行了,便是凌空悬浮都不会,且不论这台阶有多高,便是这山巅便有不下千丈。
倘若脚下打滑,怕是要跌得粉身碎骨。
见少年面有难色,那洪元真人倒也未露出鄙夷之色。
的确,没有足够的理由,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倘若怕了,便罢了吧。”洪元真人故作轻松,神情中满是副无所谓的模样“毕竟性命要紧。”
闻听此言,少年仍是脚下生根,未有半点迈步的打算。
见激将不成,那洪元真人再次开口,只是音调更显沉闷,好似毫不在乎少年死活。
“若想返回地面,唯有此路可行,你好自为之吧。”
语落,那洪元真人果然不再管少年,兀自以脚尖点过青苔石阶,扶摇而上,如若飘鸿。
风,呼啸着,哽咽着。
好似万千厉鬼在少年耳畔萦绕。
他转身,在平整而宽敞的山巅转悠。
那老道果真不曾忽悠他,顺着山巅四周向下瞧去,那如刀削的山壁光滑如镜,高逾万丈。
莫说可寻着能下山的小径,便是可供猿猴攀援的草木灌丛都鲜有一见。
丁小磊这才明白,为何山巅上草木如此郁郁葱葱,完全是由这山体决定的。
如此陡峭的万丈悬崖,莫说是兽类了,便是鸟雀都很难飞上来。
难不成,真的得走那不知尽头在何处的青苔方石台阶?
少年抽搐了会,微微叹息,满脸毅然决然地朝那台阶行去。
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哧溜一声,少年身形不稳,险些跌落下来。
咬咬牙,集中体内不多的灵气,尽数灌注在脚上,再次迈出步子。
此次,倒是稳稳当当地踏了上去。
一步,两步,三步。
少年也不知越过了多少青石台阶,只闻得耳畔风气,罡风吹的脸颊升腾。
先前时候,尚且能透过浓厚的云雾瞧见下方的山巅,而随着台阶越行越多,不仅看不见那茂盛的草木,便连偌大的山巅也瞧不见了。
一来,乃是雾霭渐浓,遮住了目光;二来,乃是那盘旋而上的阶梯,乃是呈现倾斜角度而上。
也便是说,此时,只要少年脚下打滑,坠入的便是万丈深渊。
渐渐的,便连数个呼吸前的台阶都瞧不见了,放眼瞧去,满是氤氲雾霭。
耳畔唯凛冽罡风呼啸,脚下踏着滑溜的青石台阶,睁眼细瞧,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好似成了漫漫长河中的流水,但闻其音,却不知由何而来,往何而去。
莫说那直面死亡的危机,便是这份孤寂,都足以将无数性格坚毅地凡人给逼得疯癫。
可丁小磊,仍是面不改色,除了呼吸越发短促外,好似看不出半点的改变。
“一千九百九十七。”
“一千九百九十八。”
“一千九百九十九。”
唯有那无比机械,好似沉默鼓点钟鸣的声响提醒着少年,自己仍在人世,而非坠落至无边无垠,遥无崖际的虚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