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马嘶。
胯下龙麒麟猛然提速，若白色闪电在空气中留下道虚影，呼啸着直扑那村庄而去。
在距村庄不过十里之遥处，丁小磊忍着强风灌面，拍了怕座下龙麒麟，示意他降低速度，按落云头。
此刻，胖虎心中万个不乐意，也值得依着少年，不情不愿地落了下去。
化身龙麒麟不久的胖虎，如那方出门外的野马并无太大区别，心野的很，巴不得跑上个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只是他顽心再重，倒也知道理应以大事为重。
此处，同无老村的地貌略有差异。
山脉从呈合围之势的环形群山蜿蜒而至，少年脚下尽是坚硬的石地。
他仰面瞧了瞧日头，辨识了下方向，牵着化身孩童模样的胖虎施施然朝着村庄走去。
同样的泥坯墙壁，如出一辙的大红灯笼高悬。
此刻夜幕未曾降临，八个入口倒是处处可进。
挑着最近的入口，少年踱步前行，带着几分迟疑，带着几分打量。
迎面，行来位扛着锄头的老农，卷起的腿脚上沾染着未干的泥渍。
“老人家，此处何名？”
那老农骤然瞧见少年，不禁吓了一跳，旋即很是客气的施礼。
“这位天外来客，小村名为孤老，你这是要进村吃些饭食，还是歇歇脚，待天明后再上山。”
咦？
少年面有困惑。
很显然这座孤老村的村民对自己这些从外界而来的客人司空见惯，不如无老村那般认为是稀罕事物。
难不成有师兄弟先自己一步来过此地了？
不过他所说的上山是啥意思？
压下困惑，少年淡笑着回礼。
“敢问老人家，是否见过同我年龄相仿的师兄弟来过村中？”
老农侧着半个身子，算是只受少年半个礼，客气却不太过殷勤地答道。
“今年倒尚且不曾有。”老农笑着，稍带几分尊重，但也并未过分在意的笑言答道“不过往年的天外来的仙人们，倒是一直在山上住着。”
嗯？
少年微愣。
往年的神仙？
曜光塔大比十年一次，据活着出来的师兄前辈们所言，十死九生。
难不成死亡的概率没那么高？
其实还有很多人活着，只是出不去这秘境了？
先前只是稍稍升起的疑窦，如今被无限放大，只是瞧这农夫老实巴交，怕是其中原委他也并不知晓多少。
“劳烦老丈带路，容我等去村中稍加休憩后，再上山去。”
借着休憩的由头，少年请老农带路，往那村中而去。
且行且谈，少年倒也知晓了些许山上师兄弟们的消息。
秘境中村民的寿命都极为悠长，不过由于每过五百年便会有塔神使者来讨要孩童祭祀，因此绝大部分人的寿元不过五百岁。
“什么塔神，明明是妖族的暗日妖王。若非他收割你们的性命，灵兽的寿元都以千年计算。”
倒是那山上聚拢的外界来客，最老的一批怕是有万年寿命了。
“虽说在曜光塔秘境中，但师兄弟们的寿元也是同外界相同，寻常白衣内门弟子的寿命上限确实是二百岁。”
山上颇多野兽，但千余人众的来客们不事生产，每年都会下山化缘取些粮米。作为报酬，他们也会替村民们驱赶截杀落单的妖兽与祸害庄稼的兽类。
“倒是相互扶持、互帮互助的共生关系。”
便走便聊，很快便行到了村子中央。
与无老村相同，这孤老村的中央区域也矗立着座一人高的袖珍型曜光塔。
接待二人的是村长，此人年纪不大，瞧模样同四五十岁中年男子相同，穿着身微光闪烁的唐装马褂、脚踏皂色元宝鞋，倒像个极为市侩的商贾老板。
在他身旁，坐着位十岁开外光景的小姑娘，俊俏的小脸别致的五官，神情中透露出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这女娃子未曾长开，要不然也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来来来，坐坐坐，来人上茶。”村长很是殷勤地招呼二人，且吩咐手下人看茶。
寒暄数据，茶盏送到。
这青花白瓷的茶盏，却是比那无老村中的泥碗精致的多。
“山村土茶，不入法眼，不入法眼。”
商人模样的村长打着哈哈，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只是眼中的清冷彰示着他并未有多少真情实意。
掀开杯盖，内里只有数片粗大的茶梗漂浮着，只比那凡世间一个大钱随便喝的碎末大叶茶稍好点点。
丁小磊不动神色，神色无变地饮茶。
身旁那眼珠咕噜乱转的胖虎也有样学样地喝着。
不过，他明显是真渴了，猛然大口灌下，三两下便给喝光了。
“再来一碗。”
此言方出，那笑意满满的商人村长眼中不由得又多出几分轻视。
丁小磊倒是不以为然，笑着瞥了胖虎一眼。
这小家伙明明可以半柱香时间便能跑到此处，非在天上兜了大半个时辰，跑了这么久能不渴么？
“给小客人续茶。”
商贾村长挺了挺腰板，故意做出副久见世面的模样。
“这位是？”
放下杯盏的丁小磊佯装刚刚瞧见那满脸不快的姑娘，微带惊奇问道。
“二位初来乍到，不知我此地风俗。”商贾村长敛去笑意，微带上几分愁容，只是神情中并未瞧见丁点的悲戚“每隔五百年，塔神使者便会来讨要位孩童祭天。”
女孩早熟，满是愁容的少女闻听此言不由得长叹口气，望着比自己小上些许的胖虎，满是惊羡。
“不过，想来塔神也是为天下苍生计，他的神旨岂是我们能够揣摩的？”
那商贾村长话锋一转，慷慨激昂，这马屁精神却已是烙到了骨头中去了。
少年不露神色地撇了撇嘴，很是不屑此人的作风，同时心中升起几番狐疑。
听他所言，倒好似经历过数次献祭少年少女的事情了。
身系全村气运的龙麒麟被献祭后，全村被封印为人形的灵兽都会大批死去，为何这个村长会没事。
其中，怕是另有猫腻。
丁小磊频频点头，打着哈哈，附和了那商贾村长几句。
“这位小仙人年纪却不是一般的轻啊！”
商贾村长旁敲侧击地盘问道。
少年心中冷笑，他岂能不知那老狐狸心中所想，当即换上副极为自豪的表情。
“那是，小师弟可是我们山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不待胖虎回话，少年浑然表现出个为师弟骄傲的好好师兄的模样，接过话茬“此次师尊来时也说了，大比的结果不重要，只需我二人平安出去便好。”
此言方落，那村长虚伪而略显油腻的脸上升起几分难以察觉的不屑与讥讽。
又寒暄数语，从门外行来个捧着褡裢的村民。
“时辰不早了，二位若是急着上山，得趁太阳下山前，否则妖兽出没，会频生事端。”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少年也不恼，很是客气地谢过对方好意后，接过那行李，牵着胖虎出了村庄。
日头已然西斜，红霞露出了几分脸蛋，顺着村长告知的路径，二人向着山上行去。
一路上，参天大树绿荫蔽日，各色植物生的极为粗大。
“此处灵力很是充裕，加上并无多少修道者降临，怕是有不少天材地宝。”
此刻，日落在即，少年顾不得细细找寻，冲着山巅匆匆行去。
胖虎也提出要化身龙麒麟好快些离开，都被丁小磊给拒绝了。
“这村中颇多古怪，我怕那村长并非什么善类，否则也不会打听你的来历了，若兀然显出本身，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
鬼知道，那像商贾多过像农民的笑面狐狸有没有派人跟着。
复行数百步，却听闻耳畔有窸窸窣窣声音传来。
“何人？”
少年双目怒睁，下意识地将胖虎挡在身后。
树林中跳出数个身影，瞧着却有似野人。
浑身上下衣衫装束极其不搭，蓬头垢面的脸上都瞧不出本来神情，唯有腰间所系长剑，令少年感到几分熟悉。
“师兄？”
那数个“野人”一愣，面面相觑，努力用那并不比皮肤干净多少的衣衫擦拭着脸颊。
“又是一年曜光塔大比嘛？”
排头那人，迟疑着前行数步，却有仿若心有惧意地后退了步。干瘪的话语中满是惆怅、伤感与感怀。
遥见家乡人，欲认心先怯。
“玄阳宗，归元峰，玉槐真人座下大弟子，丁小磊拜见诸位师兄。”
丁小磊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行大礼。
死一般的沉寂。
便是面对归元峰山主，少年也未曾这般施礼。
可眼前数位，按秘境中时间算，已是离家数千年的同门师兄，就那份心酸、悲怆也值得他行如此大礼。
“好，好，好，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那排头之人颤抖着双手，捧着少年双臂，将他扶了起来，旋即一生长叹，饱含多少悲情。
“玉槐那呆子，现在都已经是金丹真人了嘛？”
其中一位身形敦厚的师兄迈步前来，双目含泪，诧异、激动却又无比感伤的问道。
“师尊于去年突破金丹境，现为归元峰太上七长老。”
少年恭恭敬敬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