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言。
少年是吃痛,而玉华师叔则是满脸凄然。
他乍见少年,却并未瞧见同行之人,加之先前数句话,说的仿若生离死别时的赠言。
当即满脸的欣喜化作消散的云烟,惨白的脸颊,落寞的神色,以及虚浮的脚步,俨然是个遭受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可怜人。
他撑着桌板,落寞地坐下,努力挤出数分笑意,瞧着甚是凄凉。
“她,什么她,哪个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满是森然惨白“我早就将他忘了。”
强忍着剧痛,将肋骨复位的少年,心中顿时语塞。
你都不知道说的是谁,竟然能顺口接下去,说将她已然忘却了?
呃。
言语间,微弱的门扉开阖声传来,背对着酒肆正门的玉华真人毫无察觉。
少年方要开言,瞧见入得门内之人,却是面露古怪,拉扯着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自斟自饮的魅影悄然后撤。
咚咚咚。
脚步重击在地板上的笃笃声响传来。
罡风骤至,粉拳轰来,向着失魂落魄的李鑫阳砸去。
砰砰砰。
拳拳到肉。
猝不及防的玉华师叔几乎是在瞬间便反应过来,但是他任由拳头砸在自己身上,毫不还手。
哀莫大过心死。
他或许需要肉体上的痛楚,拯救灵魂的麻木。
咕噜。
灵兽魅影瞧着被打得肿成猪头腮的玉华真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心怀惴惴。
这位姑奶奶是何许人也?
少年沉吟半晌,小声附在魅影耳畔轻声言语。
“我师姑。”
啊?
魅影哆哆嗦嗦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即便他只是个看戏的观战的,仍是心有悸怕。
酒壮怂人胆。
“亏得老娘天天年年,心心念念想着你。”
“亏得老娘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浴血拼杀只为留下这条性命来瞧你。”
“亏的强忍锥心痛楚,脱层皮,锻身骨,方才从秘境中脱逃出来。”
“李鑫阳这挨千刀的负心汉,王八蛋。”
来着并非别人,正是那梳妆打扮,沐浴更衣,略施粉黛,仙气缭绕的沐溪仙子。
离开了秘境,她的实力自然回升到金丹初期,离金丹中期的李鑫阳不过一线之差。
当然,沐溪仙子拳脚间并未带上灵力,否则那李鑫阳怕是不死也伤。
秘境?
逃脱?
被犹若狂风骤雨般攻击的玉华真人眼珠滚动,死气沉沉的脸颊上,升腾起数分生气。
他艰难地抬起头,无神的双眸,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人影。
下一刻。
他活过来了。
红光满面。
有若激动、悸动。
双拳又至,玉华真人不躲不闪,任由那拳头砸在自己身上。而他双手前抓,若虎爪扑食,猛然掐住那双手,将沐溪真人拉至怀中。
软玉在怀,二人双颊飞红。
这,又是什么情况。
魅影毕竟是灵兽,只是幻化成人形,根本毫无半点人类的七情六欲,更是不懂这男-欢女-爱。
“公子,他们在干嘛?”
那人形灵兽目不转睛地瞧着。
少年抓抓脑袋,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憋出句话来。
“他们许久未见了,这是表达久别重逢的一种寄托。”
哦。
魅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稍加思索,略为沉吟,方才搁置下手中杯盏,试探着要去抱住少年。
“你干嘛?”
正沉浸在看戏中的少年,骤然发觉自己被抱着了,不由得大骇。
“公子你说的,久别重逢,都该这么做啊。”
丁小磊脸色骤变,满是尴尬的红晕。
“公子,不舒服么?”
“滚。”
“好的。”
满头雾水的魅影,挠了挠头,满脸委屈地躲在侧旁,留下暗自庆幸端的少年。
还好,这玉华真人同沐溪仙子未曾来得及亲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自己险些被个灵兽给亲了,少年心中就升起阵阵恶寒,而且还是头雄性灵兽。
鸡皮疙瘩更是布满全身。
不过,这两人咋还不亲上?
丁小磊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眼瞧着二人脸颊越发接近,那沐溪仙子双眼都快闭合了。
抓紧时间啊。
少年恨不得寻根木棍,缠绕上布帛,做成旗帜,替二人摇旗呐喊。
真真儿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过,二人虽然年过五旬,但痴情郎念念不忘,痴情娘夙夜思量,若论儿女情长,这两位金丹境的真人还真是头一回。
别的金丹真人,莫说道侣了,孩子都老大了。
这两位还停留在你侬我侬的地步。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昵。
美好的瞬间,总是会被打断。
眼瞧着红唇烈火,即将迸发出刺目光华,那门砰得下被踢开了。
“给我绑了。”
凶神恶煞的数位修士闯了进来,伫立在门口的,正是先前瞧见少年如同见鬼的瘦弱汉子。
啪。
醒悟归来的沐溪仙子,瞬间敛去了迷离的眼神,一个耳光摔在了玉华真人的脸颊上。
五道鲜红的手印,赫然而出。
“你不是已将老娘……本仙子给忘了么?”沐溪仙子眼色游离,却好似在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可如今正发着火呢,又不能出言关怀,当即进退维谷,反而更是怒不可遏“现在耍啥登徒子?”
玉华真人怒极反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冲着丁小磊招了招手。
“我说,贤师侄,我那师兄不曾教过你说话不能大喘气嘛?”他活动了下筋骨将手指关节按的是啪啪作响“若是玉槐师兄忘了,我倒不介意替他管教于你。”
少年语塞。
心道,若不是你见我肋骨勒断,我能大喘气嘛。
不过眼前这对痴男怨女如今怒意正旺,满腹的无名火气无处宣泄,任何解释的语言都是苍白而徒劳无功的。
倒是那几位来势汹汹,凶神恶煞的修士,让少年心中宽慰。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既然是各位惹下的事儿,那就劳烦你们来解吧。”
少年瞥了眼那几个修士,强挤出笑意,连退数步,身子抵在那墙壁上。
此幕,落在那些修士眼中,倒误以为少年是怕了他们。不由得,气焰更是嚣张。
“丁小磊,你在曜光塔秘境中勾结妖兽,戕害同门,召来妖兵过境,荼毒宗门,死罪。”
嗯?
这说的是啥?
勾结妖兽?
跟山玺结拜为义兄弟,似乎的确勉强可算作勾结妖兽。
只是这个戕害同门,召集妖兵,荼毒宗门,从何说起?
此中有猫腻。
只是瞧着几位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生吞活咽的模样,很显然是没打算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要么你束手就擒,要么受死带你的尸首去宗门交差。”
少年急道。
“稍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哼。
那几个修士怒意更甚。
“妖人还敢装无辜,下地狱再问吧。”
少年毫不怀疑,即便是自己束手就擒,这几位年轻的修士也绝不会给自己活着解释的机会。
“我说玉华师兄,即便是你要对晚辈施加教诲,也得保证我活着听吧。”
丁小磊无奈地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行吧,这皮球踢给你们道侣两,反正你们好事被撞破,心中有无名火,出出气也是好的。
“我们六个人,你们三个人,你觉得能逃走?”
很显然,那几位愣头青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你们是人数多没错,可修为最强大的,不过才是筑基中期,这两位可是金丹境的真人,随便戳戳手指,便能要尔等性命。
少年以手掩面,话语中尽为遗憾。
“师叔、师姑,打残就行,留他们性命。”
话音刚落。
灵力蓬勃而出。
妖冶的火,灵动的水,急速而出。
却是火、水属灵根,说来也怪,原本应当不相融的两种属性,却如同连理枝般,缠绕而出。
砰。
只一招。
那水火化成的藤蔓几乎是在瞬间便穿透了六人的腹腔,将他们串在一块,如同同根绳上的数只蚂蚱。
这么快?
一招都抵挡不住。
少年心中烦躁,这么快便结束战斗,此二人心中的怒火根本不可能宣泄出去。
“小师弟,你的命保住了,来,我们聊聊教诲的事情。”
无视那面如死灰,难以置信,动弹不得的六人,玉华真人很是和善地冲少年招了招左手。
只是他摊开的右手滋滋作响,不断跳跃的火苗彰显着他的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和善平静。
这绝对不能去啊。
去了就是自寻死路啊。
电光火石,少年思绪万千,大脑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有了。
急中生智的少年连连鼓掌。
“不愧是师叔师姑,这都多少年未见了,还是配合的如此默契。”少年搜肠刮肚,将那为数不多的婚配词语不要钱的、一股脑的甩了出去“果真是伉俪情深、天造地设、比翼连理……”
哼。
“你以为恭维就有用嘛?”见少年这副模样,玉华真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得,今儿这劫是躲不过去了。
百般不乐意的少年,挪着方步,不情不愿地向前行着,那速度与蜗牛走路都不遑多让。
“谁说没用的?”
突然间,沐溪真人清冷的音调传来,下一刻,却见她一把拽住魂牵梦萦无数年的情郎脖子,深深吻下。
万年一吻,一吻终生。
“这是,我的初吻。”
玉华真人如遭电噬,浑身无力,无意识地呐呐而言。
“谁不是呢?”沐溪真人强忍娇羞,仰面,霸气而道“彪悍人生无须解释。”
唔——
少年长叹息声。
今日之劫,算是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