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烛一豆,寂寥的青炎无风自动,好似飘摇残烛。
滴答水声,在幽暗的密室内作响,像那敲打在心房上的重锤响鼓。
少年睁眼,映入瞳子的是无垠的漆黑。
他猛然捶向头顶,入手是厚重的粗糙石板。
“给我,破。”
他化身骷髅,幽冥气涌动,无数椭圆球形鬼火在灰雾蒙蒙地幽冥气伴随下,尽数轰了出去。
霹雳啪哒。
震天巨响,那块石板被炸裂成无数碎片齑粉。
咯噔咯噔。
白骨相互撞击的声响传至,那双眸碧色鬼火被横向拉扯地极长,彰显着此刻少年内心的震怒。
暗日妖王那故作好意的笑容尚在眼前浮现,悦耳的声声丝竹管乐仍在耳畔萦绕。
五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公子,醒了?”
雪女从少年体内蹿出,同骷髅身躯相对而立,眼中满是欢喜与欣慰。
“谢谢你。”骷髅的声音低沉而干瘪,却又带着数分埋怨地继续道“只是,你为何不早些叫醒我?”
雪女淡笑,不言,只是长袖挥舞,漫天闪烁着银灰的雪花飘落,照亮整片暗室。
光,晦暗不明,却足以瞧清身边的景象。
这是个偌大的坑室,横纵足有十里开外。
莹莹白雪落满地,好似铺了层浅浅的月光。
袖珍的山岳百川,大将河流却是同那梦中所见的帝国疆土如出一辙。
“这是?”
骷髅身旁,乃是具被掀了盖子的棺椁,一张昏黄的长明灯点在玉枕处,无风却飘摇。
见雪女不答,只是神色中自有深意,少年困惑着恢复肉身,想聚灵力于双眸,瞧清楚这袖珍世界的本质。
不曾想,却是丝毫灵力都无法调集,神识内视,却见灵海中干涸无比,那悬浮端坐的碧色小人也萎靡不振,皮肤虬结,像那仍在大漠中,脱水多时的果实。
皱巴巴地干瘪地极为难看。
怎么会这样?
短暂的骇然后,少年方才苦笑着回过神来。
虽说记忆仍停留在与暗日妖王初见之时,实则已然度过了五十年之久,与世隔绝这么些年,不曾汲取外界灵力,莫说只是灵海枯竭干涸,未曾彻底枯死已然是万幸。
他闭目,想要从天地间引入灵力,不曾想却感到经脉无比堵塞,五十年未曾汲取过天地灵力不仅灵海干涸,便连经脉也萎缩了。
“真是头疼。”
他苦笑着,伸手去摸腰间,那儿系着个袋子,内里装着龙麒麟当年给他的龙涎。
这玩意,对恢复灵力是再好不过了。
下意识地抓去,却是手下一空。
嗯?
袋子呢?
顾目四望,却将那灰色的皮制袋子,不知何时落在了数步之外,厚厚层灰土覆盖其上,显然搁置在那已经有些年头了。
“大概是在被抬进棺椁时落下的吧。”
少年嘀咕了声,迈动脚步打算将那皮袋子取回,不曾想恢复肉身后,却顿觉得身形虚浮,脚下个踉跄后便摔倒在地,砸在处依山傍水地数层琉璃黄瓦宫殿上。
轰隆,咔嚓咔嚓。
瓦片破裂之音不绝于耳,那宫殿轰然倒塌。
摔倒在地的少年,努力地想立起身来,却发觉仍是全身无力,他歪着脑袋却意外瞧见那水池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愕然发觉那略显虚幻的水中影响,显得额外委顿,满是皱褶的肌肤竟同那灵海中的婴孩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
差异之余,却瞧见那倒塌的宫殿中跑出无数寸把高的小人,在莹莹白雪的映照下,显得虚幻且毫不真实。
顾不得去关心那受惊而四处奔跑的透明小人,少年猛然扯过那散落在宫殿侧旁的皮质袋子,挑开盖子,猛然向口中灌去。
嗯?
未曾有半点汁液落入口中。
这龙涎并非寻常泉水,理应不会干涸才是,心中泛着嘀咕,手中却是不自觉地去捏那袋子。
竟有几块硬实的东西?
难不成这龙涎历经五十年岁月,却是凝结成块了?
少年心中疑窦暗生,却是耗尽吃奶的气力,猛然撕开那袋子。
叮叮当当。
果然,数块乳白色的膏状物滚落下来,其中个恰好落在少年口中。
咕噜。
猝不及防,那膏状物顺着嗓子便落入腹中。
丁小磊傻眼了。
这袋龙涎之前可是装的满满当当地,足够他喝上百口,现如今却凝结成数块,也便是说任何一块,都能比得上先前的十余口。
须知,两三口龙涎,便足以令他的灵海自干涸化作盈满。
这一块吞下去,还不得见他给胀死?
少年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他神识内视,那原本干涸到枯竭的灵海好似久旱的大地迎来了雨季。
瓢泼地大雨自苍穹落下,润泽着那枯竭的灵海,滋养着委顿的灵海婴孩以及那遍布全身的奇经八脉。
很快,吸饱了灵力的身体再度变得充满了活力与爆发力,少年立起身来,踢踏双足,舞动胳臂,感觉体内满是力量。
可,那体内涛涛的灵力巨海仍在倾泻,略显削瘦的少年很快便如同胀气的皮球,急速鼓起来。
糟糕,这般下去,迟早要爆体而亡。
少年欲哭无泪,这不是旱死便是涝死。
抱怨,毫无用处,能够迅速消耗灵力的方式唯有两个。
一则是挥舞龙吟星辰剑,祭出神通星垂野阔,可若是这般是否会将整座坑洞炸毁尚且未知,但绝对会引来那该死的暗日妖王关注,到那时,怕是就真的出不去了。
如今之策,只有选择第二个办法。
丁小磊再度调集身体周遭灵力,同时聚与双瞳与耳朵。
一块石子落下,传到他耳中却好似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再瞧那些乱跑的小人儿,不仅几乎化作实质,更是被无限放大,几乎与自己等高。
奇怪。
遥记当初,灵力聚于一点,最多十息便头痛欲裂,难以忍受。
可现如今,百息已过,不仅未有丝毫颅内痛楚,反而越发神采奕奕。
难不成这一梦五十年,竟在无形之间锻造强化了自己的神识力量?
少年苦笑,或许这逝去的五十年时光,也唯有这点能够聊以自-慰了。
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聚精会神地打量着那满地小人。
耳畔传来惊恐的嘶吼哀鸣,眼前尽是惶惶然的神情。
咦?
少年原本饶有趣味地望着成百上千乱蹿的小人,可越看眼神却越是凝重。
这服饰,这模样,怎如自己梦中所经历过的皇朝旧梦无比相似,其中有个模样同自己略有数分相似的年轻小人,不正是自己在梦中驾崩后打算传位于他的皇太子么?
“皇儿?”
少年试探着询问,被灵力聚拢加持的嗓音变得无限浑厚且充满穿透力。
“父,父皇?”
那惊慌而不失从容,奔逃间仍在指挥的黄袍弱冠少年愕然地停下脚步,四顾而望。
难不成,那不只是个梦?
难不成,自己统治百年的皇朝帝国,便是这袖珍版的山川大地?
望着那密布的城池,连排的房屋,少年心中百味陈杂。
“你,向上看。”
不觉间,少年的话语却是轻柔了许多。
无论是否梦境,那毕竟是曾经欢笑哭泣与共的“人”们。
黄袍弱冠少年仰头,被放大无数倍的脸上尽是愕然,圆张的嘴部,几乎要脱臼。
“莫要惊慌,是先帝仙灵驾到。”
此言既出,数千小人却是愕然停下脚步,旋即迟疑着仰面而望。
“是先帝。”
“真的是先帝。”
顿时间,满地小人齐齐跪倒,痛哭流涕。
望着这满地跪倒的人儿,少年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那梦真的是梦么?
万千情愫暗生,丁小磊心房好似被无形巨手给攥住,呼吸不得。
“既然父皇仙灵归故国,这执掌天下的大权,儿臣奉还。”
那黄袍弱冠的皇太子,脸上并无半点留念不舍的神情,反而是满怀感恩,心情激荡澎湃。
言语间,但见他从身旁的掌玺太监手中取来玉玺,双膝跪地,捧过头顶。
望着那如同米粒大小的玉玺,少年更是感怀,为了这块玉玺的职责,他这五十年在梦中世界是呕心沥血,不敢有半点松懈。
结果呢,耗尽毕生心血所统一的庞大帝国,却只是个占地百余里地的袖珍世界。
可怜,可哀,可悲,可叹。
“孤既已传位于你,这重担你便扛下吧。”
五十年的心血倾注,倘若说毫无留恋,那是绝无可能,只是在这百里帝国之外,有着更多更大的责任等待少年肩负。
“儿臣,实在无能肩负啊。”
弱冠青年,痛哭流涕。
“七尺男儿,怎能这般小儿女作态,记得,永不加赋,江山永固。”
刹那间,少年却再度遁入那五十年的皇朝统治岁月中,直到雪女行至他面前,方才幡然醒悟。
可这份情,终究无法割舍。
“何为梦境,何为现实?”雪女面有戚戚,神色竟有感动“这个事儿上师,耗费数千年也未曾堪破。”
不等少年开腔,她再度言语。
“再者,你这五十年的心血也绝非白费,这偌大的帝国江山,亿万魂煞臣民,却是足以令你享用终生的存在。”
魂煞?
少年愕然的脸上,满是征询的疑惑。
“是的,这片江山,也是块诺大的魂界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