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苏缙毓说，苏子曦大抵也猜得到答案，可到底是不死心还想再问上一问。
前世，最开始几次苏缙毓责罚她的时候，她总是会问父亲你心中到底有我这个女儿，苏缙毓无外乎都是沉默，而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他宁可没有她这个女儿。后来，她也就任由苏缙毓责罚去了，也不再相问。
可今生，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虽然是恨也有怨，可到底是父女亲情。其实苏缙毓若真的把她视为会害长孙惜的肉中钉，又怎会故意将那账簿给她提醒。
但苏缙毓虽是给了她提醒，但她若是看不出其中的端倪，那也只能怪她自己了，苏缙毓大抵便是这样想的吧。
苏缙毓叹了口气，见苏子曦眸中是期待也是隐藏不住的怨恨，心底再次浮现出一丝不忍。
出现酒毒之事时他对苏子曦的确是起了杀心，但在见到万掌柜的账簿时，精明如他虽是怒极，但这么明显的破绽怎会看不出来。他瞬间明白此事不是苏子曦所为，可这一次不是她所为，但不能保证下一次不会是她，毕竟这孩子因长孙惜被罚去法安寺吃了十三年的苦，他不能不防。所以他便将那账簿扔在她脚边，生死由她自己，若是她不能发现其中端倪为自己解围，那也就不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狠了。
可现在苏子曦这样直白的问他，他竟然心生愧疚，说到底这还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啊。想一想这些年来，他因长孙惜在丞相府外另购置了宅院居住，对这些孩子一直都不闻不问，可最后他又得到了些什么呢。这么些年来，他始终没能等到长孙惜回心转意。
十四年了，她还是忘不了放不下走不出。
苏缙毓想着想着不由的朝如梦院的方向望去。他为她修了如梦院，可再美的昙花终究是刹那，再也留不住她的心。
“父亲？”苏子曦见苏缙毓朝如梦院方向望去，目光中流露出悲伤，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苏缙毓虽是痴情，但苏子曦还是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苏缙毓咳嗽一声，回过神来，正色道：“很多时候命都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曦儿，厄境不会因为你的粗心你的无能而有任何的改变。”苏子曦年少聪颖，他也不打算再和她绕弯弯，只怕他现在对。
是什么看法，苏子曦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索性也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想法。
苏子曦听着苏缙毓的这句话，心中空空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不应该再抱有什么幻想的。无论前世今生，在苏缙毓眼中永远只有长孙惜，哪里会有什么骨肉亲情啊。
而长孙惜是她的亲娘啊。若是他们知道长孙惜的孩子没死，就是她，那这一切会不会好很多。会不会，她便终于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会不会，再也不用如此坚强。
“可是，父亲你知道的这不一样啊。只要你一句相信……一句相信……”苏子曦觉得眼睛有些酸，再说不出话来。其实，只要苏缙毓一句相信，一句不会是曦儿做的，她便不会身陷危险，不会苦苦挣扎着为自己辩白。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多坚强聪明，哪里会有那么多万全的把握相信自己一定能躲过此劫。
苏子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以后定不能让自己再如此软弱，再去问这样明知道答案的话。她要等，等一个万全的机会，让所有的真相大明，让青姨娘一点点付出代价。
“曦儿。”苏缙毓轻蹙眉头看着苏子曦，其实她是优秀的，比着自己其他的几个女儿都优秀，“你是在法安寺长大的，见过人情世故太多，不比在深闺里长大的几个姐妹。我时常想，其实让你一直待在外面才是最好的，毕竟你早已适应了外面的生活。”
“父亲！”苏子曦收拾起所有的情绪，刚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傻傻的去问这样的问题，前世被打得鞭子还少么！
“你是怕曦儿因为当年之事被罚去法安寺十三年而怨恨大夫人么？其实，你知道的，真正危险的并不是现在年纪幼小没权没势的曦儿，而是青姨娘！可是曦儿不明白，为何每次你都偏袒青姨娘，你知道的无论是千霞紫链之事还是今晚的酒毒之事都和青姨娘脱不了干系！”
“曦儿，你越来越放肆了！”苏缙毓忽然铁青了脸色。
“放肆？父亲，难道曦儿说得不对吗？”苏子曦毫不退步反问道。
苏缙毓盯了苏子曦半晌，终是道：“曦儿，青姨娘是你的亲娘，她怎么可能会陷害你。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亲娘。你不要想太多了。”
苏子曦冷笑道：“父亲，你这话究竟是说出来骗曦儿的，还是说出来骗你自己的？”
“你！”苏缙毓头疼的看着自己这个聪颖的女儿，真的是越发搞不懂这二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最亲的二个人，竟然像是多年不见的宿敌一般。
往事涌上心头，历历在目。苏缙毓眉宇之间出现疲惫之色，怒气渐渐下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父亲，曦儿只不过想提醒你罢了。有些事情，有些人到底是有多恨，你不是不知道，又何必再欺骗自己。”
“曦儿，有些事你还太小，你不懂。”苏缙毓缓了声音道。“为父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提醒，你好生管好自己便是了。这些年差你的，为父会补上的，想要什么，只管向二夫人便是了。”
苏子曦看着苏缙毓只想笑，她对他早已无所求了。
“天快亮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苏缙毓敷衍道，转身便走。
“父亲，你爱大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曦儿亦是，又怎会去害大夫人。”
苏缙毓脚步一顿，背脊僵硬。
苏子曦仍旧喃喃道：“父亲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何青姨娘每次都针对我吗？其实……”
苏缙毓的身影渐渐远去，风带不走苏子曦的话。
其实我是你和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啊。苏子曦在心底默默说道，抬眼看向天空，繁星已逝，只留下半边月亮。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苏子曦在心中念着。
收回目光，淡淡看着前方的路，脑海中回忆起前世最后的一幕幕。她苏子曦，又岂是如此容易打败，如此容易伤感的？伤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