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大娘……”长孙惜看着苏子曦如墨的眼睛，“你原谅大娘好不好。是大娘错了……”
苏子曦看着长孙惜放在自己手臂上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几近透明的皮肤下可见青黑的血管。苏子曦伸手覆上长孙惜的手，她多想告诉她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不必如此伤心，不必如此折磨自己，她的璧汐还没死。
可现在毕竟还不是时候。且不说她现在没有证据让长孙惜相信她就是璧汐，即便长孙惜相信了，她也没有把握能让长孙惜和她继续演下去瞒住青姨娘。若是青姨娘知道后，定会不顾一切更加疯狂的报复。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暗地陷害这么简单了。在不能绝对保证她和长孙惜的安全前，她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唯有这样，才能稳住青姨娘下最后的杀手，才能保护长孙惜和她的安全。
苏子曦握着长孙惜的手越来越紧，眸子怔怔的盯着那只苍白的手。忍字上头一把刀，她重生一世，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她要等，等到她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任何她想保护的。
“曦儿？”长孙惜眉头轻蹙，手被苏子曦握得生疼，“你不肯原谅大娘？也罢，大娘本也就没有资格来乞求你原谅，只愿你莫要怨我罢了。我，欠你的实在太多。”
苏子曦忍下心头叫嚣，抬眸看向长孙惜。长孙惜的眼圈已然全红，有泪挂在眼角。
“你的确欠我太多。”苏子曦淡淡道，“而我亦欠你太多太多，从今而后，我们便二讫吧，大娘。”
“你对曦儿的好，曦儿一直都记在心里。你若还是觉得心里过不去，那便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看着你这幅病恹恹的模样，曦儿心里也难受。命该如此，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呢。总该学会珍惜还在身边的人，放过自己。”
苏子曦收回手，闭上眼假寐，如今她能提醒长孙惜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她始终想不通为何长孙惜会如此执着于璧汐，为何将苏缙毓拒之门外，甚至还曾差点在此处落发出家。难道是因为青姨娘当年横插一脚？若是如此，长孙惜不嫁苏缙毓便是，以她的身份何愁嫁不了好人家。可她偏偏嫁了，却既不放过自己又一再拒绝苏缙毓。
长孙惜听苏子曦说完这番话，一时之间有些手脚无措。收回双手紧握在一起，突然想起什么，立即道：“仙妙大师说你醒来后就要立即服药，我差点忘了。你躺下休息会儿，我马上去取。”
苏子曦看着长孙惜有些慌张的背影，若是取药唤下人去便是了，又何须她亲自去。
长孙惜到底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
苏子曦闭上眼睛小憩。如今苏子萱被送走，青姨娘现在只怕已把她恨得不能再恨。然她二天后便要去柔城，倒是可以有一段时间不见青姨娘，但怕就怕……
苏子曦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过老夫人，苏缙毓，长孙楚德等人的脸，甚至还有长孙西楚。双手捏紧床单，仿佛要将它撕碎。
有权力就是好啊，一句话便可定他人生死，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人荣华富贵，一句话便可否定他人的努力！
那天晚上她明明就可以将青姨娘给逼出来，只差一点，却偏偏是老夫人暗中阻止她，冠冕堂皇的结束此事。将苏子萱送去农村小屋算什么，只要青姨娘一天不倒，就没有苏子萱吃了苦的。
老夫人说到底是顾及丞相府颜面，可苏缙毓呢？
苏子曦缓缓睁开眼睛，忽然瞥见眼角处有一抹青灰色的衣角。
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道服，手执拂尘的尼姑站在床旁。虽已上了年纪，脸上也有条条细纹，但仍能辨别的出这道姑年轻时惊人的美貌。
如此美貌的女子想要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只怕是难上加难。半俗庵？这名字果然是取得妙极。
“大师修行这么多年，难道连门也不会敲。”苏子曦淡淡道，原本紧紧捏着床单的双手已经自然的平放在一起。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心不在这里，仙妙无论敲多少次门都是徒然，何不若直接进来让施主看见。”
“原来你就是仙妙大师。”苏子曦这才又看着仙妙细细打量，果然是人如其名，如仙之妙，却偏偏又是一修行之人。
“正是贫尼。”仙妙坦然道：“一别十三年，想不到苏小姐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苏子曦神色不变，眸光流转，只道：“原来十三年前青姨娘也来过这半俗庵。”
仙妙只看着苏子曦笑了笑，并未否认也并未确认。
“自半俗庵建立以来，每年每月每天每时都有不少人前来，形形色色，纷纷扰扰，不过都是世间俗人耳。然更为有趣者，经二世之人，倒是千年难见。”
苏子曦神色顿住，直直看向仙妙，她竟然知道她是重生之人！苏子曦收起惊讶，问道：“曦儿才疏学浅，不知仙妙大师此话何意。”
仙妙仍旧笑道，一双眸子仿若看出世俗之外：“话能有何意，不过区区几字，任由世俗之人理会。人活于世，皆属俗尘，焉有脱俗而立，焉有逆天改命，不过徒增世俗之笑料。”
苏子曦眸色渐黯，冷声道：“仙妙大师话说得深奥，曦儿可听不懂啊。”
仙妙不慌不忙，一副表情从始至终未曾变过，“不懂而自欺，自欺者不放，不放者愚执。世间百物皆有定数，前因后果早已注定。愚执决绝者，窃以俱改，终时方知其荒其谬。蒙心二世者，一意孤行，不反不思，一生薄情绝亲孤茕。”
苏子曦强忍着听完，一股凉意遍生四肢百骸，最后坐直了身体，嘴角一抹冷笑，这仙妙究竟是谁，有何用意？
“仙妙大师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曦儿说这些？只是可惜啊，曦儿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但人不就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才好么？”
仙妙终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世间皆讲缘分，既然我们还能够在这半俗庵相见便是缘。贫尼未出家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医女罢了，平日里见着的都是些病人，或垂垂老矣疾病缠身，或小小年纪偶感风寒等等。人有生老病死，此皆是常态。但若政权交替，兵戎相见，最苦者百姓，最伤者百姓。还望贫尼眼前不懂者将来能以天下苍生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