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棠放下了车帘，双手紧握成拳，漆黑的双瞳中杀气毕现。
听他们的语气，也是前去上朝的官员，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声音，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百里棠这样想着，缓缓呼出一口气。
马车缓缓前行，在金銮殿的台阶前停下。
百里棠在人的搀扶提着蟒袍下了马车，一些路过的官员对他侧目，在他看过去时又悻悻地收回目光。
宽阔的百步长阶两旁，依次伫立着雕刻着龙头的矮柱，台阶尽头，恢弘的宫殿上的牌匾写着金銮殿三个字，气度不凡。
前来早朝的官员三三两两地步上阶梯，不时向身着蟒袍的百里棠侧目。
百里棠不以为意，步履如常，气息平稳，一步步跨上台阶。
大殿之内，皇位高居台阶之上。
进入大殿之后，官员们各种找好自己的位置站好，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百里棠径自走向了右边，在距离龙座一丈之外站定，从容不迫。
百官早已相熟，纷纷交谈起来。
以百里棠的耳力，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可以压低的声音都在说些什么，即使听不见，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这就是伊娘娘的儿子？”
“什么伊娘娘！那就是个罪妇！”
“皇上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竟然立这个狼子野心的人为储君！”
“是啊！不过是在青楼那种地方混迹长大的！怎么能立为储君呢！岂不为天下所耻笑？”
一帮人都在愤愤不平，竟没有一个人，不在说这种话。
百里棠垂在身前自然交握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他面上却是一脸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之后，杨公公那熟悉的嘴脸出现了，竟意外地，这次没有堆满笑容，而是一脸严肃地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庄严地喊道：“皇上驾到！”
此声一出，百官俯首，百里棠也半俯下身。
百里荀在杨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龙座面前，转身，坐下。
“众爱卿平身吧。”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众人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的头顶顶着黑色的冕冠，前园后方的延上缀着玉质的十二排冕旒，玄色的上衣，朱色的下裳，上有繁复古典的章纹。
他双手自然垂在分开的双膝上，微微发白的脸上带着庄严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各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啊？”
朝堂上的百官都微微低着头，没有人出声。
百里棠也没有出声，他虽被封为储君，却是第一天来到朝堂之上，况且他这个储君也无人支持，按兵不动才是上上之策。
半晌，百里荀看着沉默无言的众人，似乎想打破沉默，微微笑着说：“众爱卿平日里都是有数不清的事要上奏，更是会为一些事讨论得热火朝天，今日怎么都变成哑巴了？”
仍然没有人出声。
百里荀这才试探着说：“那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从左边队列的首位站了出来，他急急地开口道：“皇上！”
“嗯？”百里荀似乎很是疲惫，应了一声，望着他。
其他官员也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可是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站在左边第一位的应该宰相大人，他低垂着头，朝下的脸上满是纠结为难之色。
百里荀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不耐地道：“这都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让爱卿这么为难吗？连上奏都要如此吞吞吐吐？”
宰相终于咬了咬牙道：“皇上，老臣要冒死进言！”
“穆宰相，你已是两朝元老，你有事启奏，朕还能治你的罪不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百里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
宰相抬头朝百里棠的方向望了望，接着说：“那老臣就直言不讳了……老臣觉得，皇上您立曾经意图谋反之人为储君，实在是糊涂啊！老臣恳请皇上您废储！”
穆宰相说着跪了下来，俯倒在地上。
这时，右侧的一个人也站了出来。
那人原先站在百里棠的身后，想来必是手握兵权位高权重的人物，他声音粗犷，和他的外貌相得益彰，说话间嘴巴周围一圈的络腮胡子跟着抖动。
“皇上！以前穆宰相的很多提议微臣都不支持，但今天，我觉得穆宰相说得有道理！微臣也恳请皇上您废储！”说着单膝跪地，好一副将帅之姿。
这时又有人站了出来，那人大声道：“臣附议。”说着也跪倒下去。
接着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两侧官员一个接一个地从队列中站出来，跪倒下去。
最后，朝堂上跪倒一片，所有的官员都跪倒，恳求百里荀废掉百里棠。
百里荀脸色微微发白，咳嗽几声，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他艰难地从龙座上站起来。
杨公公见状忙过去搀扶。
百里荀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朝堂下的文武百官，吃力地道：“你……你们……”
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百里棠竟也跪倒下来。
百里荀睁大双眼，诧异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太弟……你这是……”
百里棠附身沉声道：“既然臣弟被废乃是众望所归，那就请皇上成全，废去臣弟的储君之位。”
没想到百里棠会说出这番话来，百里荀终于气得一下子倒在龙座上，脸色更加难看。
“皇上！皇上！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快去端茶来！”杨公公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
“你们！你们这是要气死朕吗？百里棠他是朕的弟弟，与朕同是父王的儿子，如何就不能立为储君了？”百里荀厉声质问道。
只听穆宰相嗡嗡的声音传来：“皇上啊，十多年前，那伊娘娘可是带着他逼宫篡位！”
却听百里荀斩钉截铁地回道：“那又如何！十多年前他不过是幼童，他娘亲犯下的罪孽又与他何干？正稚子无罪！”
百里棠半躬着身子，没有人看见他的脸，他瞪大的双眼，满是萧杀之气，泛着若有似无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