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蔚迟看了那丫鬟一眼，等她出去了才道：“我希望你能放过我的父亲与母亲。”
“放过？”百里棠微微皱眉，面露疑惑之色，“我未曾对穆宰相下手，也未曾对其不利，何来放过一说？”
穆蔚迟却苦笑道：“虽然你未曾对他不利，他却有心对你不利，防守最好的方法是进攻，除掉他是你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穆蔚迟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丝冷笑。
“况且，他权倾朝野，文官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在这勾心斗角、牵一发则动全身的朝堂之上，他早已不是两袖清风，胸怀坦荡，他不知已经为自己掘了多少坟墓，所以，太弟大人你说的对，我要求的不是放过，而是保全，我希望你能保全他们。”穆蔚迟竟然眉目低垂，语气中当真有哀求之色。
百里棠看着他，沉默不语，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与快意。
他们互为对手，总想在各方面争个高下，棋艺、才学、武艺、计谋，可是也从来没有分出过高下，可是如今，百里棠对他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算是向他低头，可他的心里却找不出一丝喜悦，相反，一种空荡荡的不适的感觉在心底攀爬而上。
百里棠用手指揉了揉眉心道：“既然你已经诚心与我结盟，你我互惠互利也是理所当然，我答应的请求。”
穆蔚迟面露欣喜之色：“多谢太弟大人！”
他的样子看起来轻松了起来，对着百里棠作揖道。
“你不用谢我，你助我成事，我保你家周全，也是自然。”百里棠无甚表情地道。
穆蔚迟这心中的一桩事一旦放下，便轻松起来，嘴上又开始不安分了，他道：“我倒觉得，你比百里荀更适合做皇帝。”
百里棠却嗤笑一声，问道：“何以见得？”
“百里荀虽然对人情之事也很是懂得，人心算计也不差，却比你少了一分用人不疑的胆量。”穆蔚迟自顾自地走到百里棠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道。
紫砂小壶里的茶香溢出，沁人心脾，穆蔚迟贪婪地狠狠吸吮了一番，看起来很是惬意。
百里棠却直觉好笑道：“自古帝王无情，我反倒觉得百里荀那般行事倒是更为妥当一些，若是太过信任旁人，反倒容易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穆蔚迟却笑道：“可这百里荀，却对所有有脑子的人都心怀忌惮，我爹虽权倾朝野，但是却对他忠心耿耿，从来不曾对皇位有所企图，他却无论如何都要除去他，若是借我爹之手将你除去了，我们穆家也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那这么说，我如今反倒成了你们穆家的保护伞了？”百里棠挑了挑眉道。
穆蔚迟叹了口气，分外无奈地道：“可不是嘛，百里荀恐怕唯一器重的人就是有勇无谋的沈三秋了，可这个沈三秋是靠着营帐中一个军师，才能怕到这个位置的，日后，这个军师怕是会给他制造不少麻烦。”
百里棠面露诧异之色，笑道：“没想到蔚迟兄初入朝堂，对政事似乎也毫不关心，个中利害却是十分清楚。”
“若我不是十分清楚，太弟大人又怎么会觉得我有利用价值？”穆蔚迟却微眯这双眼，小酌了一口手里的茶，反问道。
百里棠兴致盎然，问道：“那我倒想问问，沈三秋如今乃是护国将军，兵权在握，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对手，这个人，我该如何对付？”
穆蔚迟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沈三秋缺乏智谋，他的军师是一个突破口，再以……戚将军……”
听见穆蔚迟说出这三个字，百里棠面上一震，又马上镇定下来，他没想到穆蔚迟会说出这个人来，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被遗忘许久的人了。
就连属于他的将军府，都已变得陈旧。
“戚将军如今虽然看似落魄，可他当真是一员猛将，若不是百里荀忌惮于他，如今的护国将军的位子，还轮不到沈三秋这个后辈来坐。”穆蔚迟坦言，言辞狠厉一针见血，言语间对沈三秋还有些不屑。
百里棠微微笑了，既然穆蔚迟已经将局面看得分明，他也不想追根刨底地问了，他是被自己承认的对手，本该就将一切看得分明。
这时穆蔚迟却微微皱眉道：“太弟大人，这一次金榜题名的人中有一个人是武将出生，你可曾查过？”
百里棠勾起嘴角，心想：这自然地全部都查过，怎会有不查的道理，连你也不例外。
他坦言道：“自然是查过的。”
“据传闻，沈三秋虽战功显赫，却有一个和百里荀很是相似的毛病。”穆蔚迟说着故作神秘地停了下去，喝了一口茶，甚是惬意，刚进屋时那会的沉重早已烟消云散。
百里棠试探着道：“居功自傲？”
“对！”穆蔚迟脱口而出道，“家父和沈三秋是死敌，一直都在查他的事，他们两互相挑刺，挑刺这么些年，似乎这次的榜眼名为袁烨？”
百里棠微微笑道：“却为袁烨。”
“太弟大人早已结识了，不如太弟大人好好查查这个袁烨家中的人和事，可能会有所发现。”穆蔚迟卖着关子道。
百里棠便料想他定是早年从穆宰相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却不甚真切，这才让自己去查清楚。
他心领神会，心中不免叹道：“这样一个人，若是成为对手，那可真是棘手。”
两人相谈甚欢，虽然他们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也早就结成了同盟，却是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地交谈，二人都觉甚是畅快，甚至意犹未尽。
这么多年来，百里棠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可以与自己如此相似，对事物的看法了解几乎都与自己相同。
这种感觉，就像从来都是被孤立的孩童，在寂寞许久以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玩伴。
日头西斜，穆蔚迟告辞离开了。
有丫鬟过来恭敬道：“太弟大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
百里棠起身便往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