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饭时分,王府别院厨房里的众人都在忙活儿,切菜下锅声夹杂在一起,声音嘈杂纷乱。
“来来洗好的菜呢?”
“这儿呢,马上就好……”
“看着点啊,主子的补品还在灶上煲着呢!”
正当众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时,一个身影悄悄溜进厨房,悄悄接近小火蒸煮的灶台,手中捏着一个小药包往汤罐里倾倒……
“你干什么呢!”
尖锐的声音在此时的厨房中格外突兀,众人纷纷朝着声响发出的地方张望,只见厨娘正死死拉着一个粗使丫头的衣裳不让她走,那丫头手中还有一张粗纸。
“这…这是怎么了?”有人问道,厨娘立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起来:“怎么了?哼!咱们小厨房里这是要变天啊!一个粗使丫头,哎哟,就想对主子的饭食动手……”
“我没有!”
听了这话,厨娘的眉毛都竖了起来:“没有?人赃并获了你还敢说没有?!”
厨房里的活儿虽然比别的地方多了些,但还不算压在众人头上,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游戏,就是嚼嚼舌根,传传闲话,此时一见这情形,明摆着有情况,众人纷纷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开始碎嘴,话里的猜忌直白得叫被抓住的丫头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颜色十分好看。
听着四周人的话里意思倾向自己,厨娘很是得意,“这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白鹿,你这小丫头够可以的啊,被主子贬下来了就想报复,真是!”
被抓住的丫环正是白鹿,此时她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想说话又被厨娘恶言恶语地堵住,憋屈得很,想辩解也没什么底气,急得抓耳挠腮的。
正当白鹿一筹莫展之时,突然人群外层声音更大了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管事来了”,白鹿听见这话脸上猛然间放松了一刻,然后又是一副紧张的神色,只是她不知自己这一瞬间的转变已经被人收在眼底。
“这是怎么了?”李管事走近,很快就有一条众人让出的道路来,他顺顺利利地走到最前方,就看见挣扎着的白鹿和紧咬着不松口的厨娘正紧紧拧在一起。
“李管事,您可算来了!”厨娘一见李管事来了,更有了底气,也不怕白鹿跑了,索性放了手,只是还气不过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是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想害咱们主子!”
白鹿忙冲着李管事辩白:“我没有!”
厨娘冷笑:“呦,你这是死鸭子嘴硬啊,那包毒药的黄纸还在手里拿着,这边嘴里就不认了?”
众人看向白鹿的手中,确实是有一张黄纸,旁边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李管事一扫旁边人群,眼中划过一丝不满,厉声道:“都给我闭嘴!”
下人们立刻噤了声。
“白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厨娘闻言不满地想开口,刚张开嘴就被李管事瞪了一眼,只好闭嘴不满地瞪了一眼白鹿。
后者揉揉手腕,“请李管事相信奴婢,奴婢……奴婢没有害主子!”
李管事背着手,问道:“那你手中的黄纸是怎么回事?”
“奴婢……”白鹿眼中躲闪,“奴婢只是……只是记得主子喜欢吃甜的,这补品的味道不太好,所以……”
没等李管事发话,厨娘先讽刺地开口了:“呦,那你可真是一门心思为了咱们主子着想啊,白鹿,你说这话是哄三岁小孩儿呢?”
旁边有人嗤嗤笑出声来,白鹿朝着人群扫了一眼,却找不出到底是谁在笑,只好放弃了,深藏眼中的阴郁,对着李管事哀求道:“李管事,奴婢说的是真的啊……”
“这话我都不信……”厨娘刚出声,就被李管事打断,只好又冷哼一声,说道:“李管事,您看着处理吧,反正这丫头的话,我是一个字儿都不相信!”
李管事的目光扫过二人,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行了,都别吵了,主子那边还等着上饭,先把这收拾收拾,赶紧把菜给送上去。”
“那这白鹿……”厨娘刚一出声,就被李管事用手势制止了,后者看了眼众人,走到灶台边端起那碗补品递给白鹿。
白鹿愣在原地,被李管事瞪了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拿着。”
“…是。”
“既然你说你没有害主子的意思,那就用你的行动证明吧。”李管事看着白鹿,对方低头看向手中的汤盅:“李管事的意思是?”
“喝一口,你要是清白的,那就没事,要是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李管事说这话的时候慢悠悠地在一边转悠,声音却是能传到每个人耳中,其中的暗示意味很是明显。
听了这话的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让她自己喝一口不就完了吗?要是她放的是糖就没事儿,要是其他的……”
听了下人们的话,白鹿紧张得手指死死捏住衣角,就连指节都泛白了。
这要是喝下去……
李管事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耳边响起:“主子那里还得忙活,白鹿,你听我的,快喝!”
白鹿猛地抬起头,只见对方背对众人站在她正前方,看着自己的眼神饱含深意,她立时有了猜想,恰巧身边响起厨娘的催促:“反正这汤是决计不会给主子喝了,你倒是赶紧的…不喝难不成是心虚?”
被厨娘一推,白鹿差点把汤盅洒出去,看着众人咬了下嘴唇,神情决然:“我喝,我喝就是了!”
说完,抿了一口汤盅里的东西。
待她放下汤碗,眼圈蓦地红了:“我知道你们,你们都不喜欢我……可是,我毕竟是王府的丫环,跟主子无仇无怨,又怎么会下毒害人呢?”
面容清丽的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被一群人围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众人看看她喝下汤有一会儿了也确实没事,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李管事看了眼四周:“散了散了,快去干活儿了!白鹿,你下午不用来厨房了,在屋子里头休息休息。”
这么几句话定了局面。
白鹿谢过李管事后,红着眼眶走了。众人自觉无趣,也都散开自己忙活儿去了。
待众人散去后,原地只剩下厨娘和另一个人。
厨娘嫌弃地啐了一口走到另一人身边低声说道:“萤儿姑娘你说的可真没错,白鹿这丫头,原以为只是手脚不干净,谁成想竟然敢对着主子的饭食动手脚……”
另一人赫然便是近日入了主子青眼的萤儿。
萤儿看着李管事和白鹿一前一后走了,唇边笑意更深,此刻听见厨娘的话,一偏头,黑曜石般的眸子有些深意:“哦,婶子怎么能确定她动了手脚?李管事不是都让她喝了补品来证明清白了吗?”
厨娘看着萤儿,颇有些讨好:“嗨,这有什么!这天下毒药还分种类呢,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损耗健康的玩意儿,那白鹿就喝这一次,顶什么用?再说了……”
厨娘看了看四周,凑近萤儿的耳边悄声说道:“听说这白鹿和李管事的关系可不简单……”
萤儿颇感意外,看着厨娘挤眉弄眼,语气有点不相信:“这种事情婶子怎么知道?”
“咱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秘密可多着呢,这白鹿原来是主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住的那是独屋,现在只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哪还能住原来的房间?她的同屋是我同乡,据说被发落到厨房之后啊,好几次晚上都没回屋,开始我这同乡还担心去找,后来啊才发现竟然是在李管事院子里,真是……”
萤儿眸色一沉,笑容越发奇怪。
“是吗?那今天可真是看了出好戏了……”
厨娘没听懂,“啊”了一声,萤儿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没什么,婶子不是还有活儿吗?快点做饭吧,迟了主子那边不好交代。”
说完,自己先到灶台一边干起活来。
*
是夜。
丫环仆妇的院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步履匆匆,悄悄绕过巡守的护卫,摸黑到一个院子门口,推门进去了。
黑影进了院子就没再提心吊胆,熟门熟路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进去没多长时间,一道身影也从天而降到房顶上,贴在窗户旁边的屋檐下方,黑色夜行衣在夜色中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乌云遮住的月亮投出微弱的光线,正将这人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之下,蒙着黑布巾的脸上,黑色的眼睛很是灵动。
房内传出低声对话的声音。
其中一道女声清脆,正是下午被放假休息的白鹿。
黑衣人倒吊在房檐上,偷偷扒开一条窗缝往里看,接着就看到了……不可描述的画面。
不断有响动从屋内传出,黑衣人保持石化的姿势在原地倒吊,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从脚底流到了脑颅,让人脑袋晕晕乎乎。
白鹿高亢甜腻的声音传出来:“李管事……”
黑衣人这才被吓醒了一样,一个跳跃窜到了院墙上,回头看着还亮着灯光的房间浑身抖了一下,扭头飞走了。
黑衣人一路没有停留,直接落在了丫环们住的小院里,黑布巾拉下,赫然是萤儿可爱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