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道确实是通向冷宫的。
从冷宫某个院落的杂物间里掀开地砖出来的那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黑暗的屋子里看到皎皎月光,而不是火把侍卫时,木浅兮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终于出来了!”
她可真怕走到这头发现出口早就已经被封死了,或者干脆就像玉七弦那边一样挡上好几块厚实的铁板,那样她可没办法把顶开洞口。
木浅兮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便开始拉刚刚露出头来的水流萤。
接着,水流萤又拖出了玉七弦。原本就狭小的杂物间瞬间挤满了,三人站在屋里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玉公子,你知道怎么出宫吗?”水流萤问道。
玉七弦此时也是如释重负,他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宫门去,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
玉七弦的目光瞥向那个掀开的洞口。
木浅兮也想到了,看看四周的杂物,随即搬了一大块木板废料挡在洞口。
三人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屋外走。
水流萤率先摸出房门,打量了一眼四周,小声嘀咕道:“冷宫这么破呢……”
玉七弦闻言摇头解释道:“这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宫苑,久未打理才变成了这幅模样。”
冷宫再怎么不好,那也是皇上的妃子住的地方,不会如此破败,这院子看起来一副杂草横生、荒凉幽深的样子,但从宫柱和建筑上的雕琢来看,以前也肯定是奢华贵气的一处宫苑。
不过这些和三人都没有关系,左右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皇宫。
有了玉七弦的带领,木浅兮和水流萤紧紧跟随,很快,三人就从破败的冷宫院落走到了小道上。
玉七弦小声地对二人道:“两位,走这条小路你们就放心吧,幼时我在宫中时,经常走这条小路,这里人迹罕至,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是碰不上什么人的。”
话音还未落,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站住!”
三人顿时僵在原地。
木浅兮皱了皱脸,刚刚不还说碰不上什么人的吗?这么快就打脸了啊啊!
然而不管心中骂了多少坑爹,三人都没有忘记自己此时是宫女/太监的身份,因此转身迅速扫了一眼来人,然后便恭敬地行礼。
来人是个娇俏的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鹅黄衣衫和宫女们的宫装款式大体相同,但细细看去衣料又有些不同,边边角角也更加精致一些,看来身份要比宫女高一些。
木浅兮心内顿时想起一个人:这不会是宫扶月吧?
一旁玉七弦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见过宫姑姑。”
玉七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声音变得又细又尖,好像公鸭嗓,听起来倒真的和先头那小太监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本来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直惹人发笑,然而此时木浅兮却没有半点好笑地意思,只因宫扶月的那双清亮锐利的眼眸正牢牢锁在她身上,一转也不转。
这是怎么回事啊!木浅兮简直欲哭无泪。
她的宫装没穿好?还是说她的发髻歪了?又或者易容丹被蹭掉了?这到底是哪里惹人注意了啊!
这边木浅兮正忐忑,那边让她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并且笑声越来越大。听见这笑声,三人内心都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玉七弦眼眸沉了下去,依旧用小太监的声音开口:“宫姑姑,您……”
没想到宫扶月突然出手朝着三人袭来,快速的身形还夹杂着她清脆的话音:
“七皇子殿下,奴婢可受不起您这一声称呼!”
被发现了!三人同时内心一沉,不敢再有半点耽搁,当机立断和宫扶月动起手来。
宫扶月本来掌风是朝着玉七弦的方向,然而当玉七弦躲开一掌后,她就直直朝着木浅兮的方向过去了,并且认准了木浅兮一样跟她纠缠不休。
糟糕!看见宫扶月狠辣的招式,玉七弦内心暗叫一声不好,也运起轻功追了上去,同时还向着宫扶月喝道:“一人对三人,宫女官可是觉得仅凭一人便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清脆如同银铃的笑声在空中挥洒,宫扶月的声音再次响起:
“奴婢可不敢低估殿下的实力,不过,殿下可以猜猜,这附近究竟有多少暗卫在?”
早在发现事情不对时,宫扶月便已经放出来召集附近暗卫援助的暗号,此时她话音未落,便有两三个暗卫从林中一跃而出,拦在了玉七弦和水流萤的身前,使得二人分身罔顾。
宫扶月还有余力说话,木浅兮却是半点精力都分不出来了,只知道奋力抵抗着对方快如鬼魅的身形,额头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肌肤滑落到眼中,却半点迟疑松懈都不能有,生怕一停下来,宫扶月就会一掌送到身前结果了她。
然而时间一长,木浅兮发现,宫扶月好像是在忌惮着什么,有好几次明明可以一掌劈到她身上,却在半路停了下来,反倒给了她喘息的余地,这样躲过了几次杀身之祸,木浅兮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宫扶月突然手腕一翻,袖中便飞出一柄薄刃夹在指间,朝着木浅兮的脖颈飞来,那即便是在夜中也泛着绿光的利刃分明是淬了剧毒!
木浅兮顿时头皮发麻,来不及转身逃走,只能一个轻快的后退躲开,紧接着又是寒光利刃紧随而来。
为什么老是跟她过不去啊!木浅兮看着女子娇俏的面容,竟然还在那清丽可爱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扭曲嗜血的笑容,顿时更加紧张,躲开的身影简直可以说是抱头鼠窜,然而宫扶月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次次都朝着木浅兮的脖颈划过来,短刃在手中耍得恨不得带起习习夜风,只听得木浅兮头皮发麻。
越来越多的暗卫加入了战场,漆黑的影子在夜中如同幽魂一般捉不到,赶不上,光是视觉效果就足以让人惧怕,然而这一条小道确实如玉七弦说的那样,人迹罕至,几人在空中打得天昏地暗,也没有半个人被这响动引过来,也可能是宫扶月的手下拦住了闲杂人等。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木浅兮忍不住飙泪三升。
天啦撸!她本来还打算道德败坏一点去绑个人质什么的……现在怎么破啊!
兴许是因为宫扶月在身后追着,木浅兮左窜右跳并没有受到其他黑衣人的阻拦,但这也只仅仅让她的逃跑更加流畅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作用,因此武力值明显低了不止一点的木浅兮时不时回头都能看到那柄短刃离她更近了一点,好几次甚至要划破她的肩头,吓得木浅兮逃跑中还不时吱哇乱叫。
这一幕在旁观者眼中看来颇有喜感,木浅兮生死攸关提心吊胆,身后的宫扶月却像是在逗弄一只注定要被宰杀的猎物一般,步伐悠然,神色中透着说不出的兴奋。
然而很快,这样的情形也看不到了。
宫扶月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着前方木浅兮躲闪的背影,眼中迸发出一阵满满的恶意,突然加快了速度,短刃往前方一送,霎时,那锋利的刀尖眼看就要送进木浅兮的肩膀!
身后破空声明显,甚至肩膀上都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木浅兮顿时煞白了一张脸,因为还飞在空中所以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拼命向前妄图避开这即将插入肩膀的匕首,然而身后已然是宫扶月扭曲狰狞的脸——
马上就能还给我了!
宫扶月脸上的兴奋遮也遮不住,目光激动地看着一臂之前那具鲜活的躯体,一双眼睛亮得诡异无比。
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嗖——”
空中突然传来尖利的破空声,木浅兮只感觉身后贴着肩头的匕首瞬间便被打开,就连宫扶月也仓皇后退两步。
来救兵了!
木浅兮心中一喜,顿时忘记了刚才被那柄短刃支配的恐惧,脚下动作减慢,也不忙着逃跑了,停下来一边警惕地看着面色不善的宫扶月,一边望向暗器袭来的方向。
出乎意料的是,空中飞快赶过来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木离兮!
“离兮?”木浅兮惊奇道,“你什么时候飞得这么快了?”
刚刚落在地上,木离兮本来还在紧张,闻言瞪了木浅兮一眼,随即便看向对面的宫扶月,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复杂,顿了顿,目光最后停留在她手中淬毒的匕首上。
木浅兮直觉有些怪异,但还没等她问出口,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火红身影,木浅兮顿时叫道:“师兄!”
鬼初师兄在夜中也如同一团火焰,一眨眼便从远处飞奔到了木浅兮身边,邪气的狐狸眼一挑,不善地看向宫扶月:“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木浅兮看着鬼初师兄的红衣,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就来了?”
鬼初回眸风情万种道:“怎么了?不好看吗?我觉得比夜行衣好看多了啊!”
木浅兮艰难道:“没……”
这一身是比夜行衣好看,但是在大晚上的也很显眼啊!
木浅兮已经不想知道师兄和木离兮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在她的想象中,源源不断的侍卫已经堵住了宫门,并且全力朝着红衣男人远去的方向,也就是此处赶来。
鬼初的声音再度响起,半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木离兮,你刚才跑得挺快的嘛!”
木离兮没有回答,她正定定看着不远处不知为何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宫扶月。
木浅兮正想开口问他们怎么突围,身后又是一阵风声,她回头,只见一个人影正逆着月光飞来,黑色的夜行衣显出对方劲韧修长的身材,俊美的脸此时满是寒霜。
木浅兮瞳孔猛缩。
镜未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