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大口的水被灌入口中,秦淮只觉得有无数把刀子在切割自己的五脏六腑,双腿一下子好像没了知觉,强行运起的内力也在一瞬间枯竭了。
无力地任由自己往水中下沉,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有一道身影越过了水面,然后在她闭上眼之前,向她伸出了手。
*
迷离间似乎是有温热的水灌入了自己的口中,秦淮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皮粘在了一起,完全打不开。脑中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打架,撞地头脑中一阵晕眩挣扎。
“少主!你总算是醒来了……”
秦淮皱起眉头,隐隐约约看清了眼前的人,哑着嗓子道:“令萱?”
陆令萱惊喜地坐在了她的床边,端过了已经热了无数遍的药,吹了吹递到秦淮嘴边。
秦淮看着递到眼前的药,不由得苦笑,她这两日还真是够倒霉的,不停地和药打交道。
视线在陆令萱脸上掠过,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沈云英端着药碗坐在她床边的模样。下意识的去打量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失望地发现沈云英并不在。
无奈地吞下了面前的药,吃力地张口,“令萱,你是怎么来的?”
陆令萱又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嘴边,笑道:“是煊赫,他飞鸽传书出了宫,让我扮成公子的贴身丫鬟进宫保护您的安危。”
秦淮拧了拧眉,推开了她递到嘴边的药,淡淡道:“你来时我如何了?”
陆令萱顿住动作,回忆道:“属下来时公子你已经好好躺在这耀华宫中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倒是耀华公主那边,不停地有太医进出。”
说到这儿,陆令萱显然很是不满秦淮受到的遭遇,眉头都纠到了一起。
秦淮脑中快速掠过各种猜测,微微后悔自己的冲动。她的衣服都不知道是谁换的,若是沈云英也就罢了,可若是旁人,那必定又多了一个知情人。
“公子,你的脸色很差,赶紧把这药喝了吧!”
秦淮看着她递到嘴边的药,挣扎着起身,皱着眉端起眼前的药,一饮而尽。
陆令萱满意地收起了碗,又走到秦淮身边,为她掖了掖被角。
“昨夜临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宴是否是推迟了?”秦淮半撑起身子,脸色苍白。
陆令萱点头,面色担忧地道:“那草原国的摄政王借机闹事,责备我们天朝的人没有看护好他们的王子,甚至脸蓄意谋害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元帝气了个呛。
秦淮想起那个眼神犀利的草原男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惊讶,挪亚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利益受到损伤的,此刻小王子落水,是借机发难的好时机。天朝常年积弱,大量的士兵被闲置,根本没有机会得到好的锻炼,就连阳明公主当年亲自锻炼的第一军也已经在不断的打压之下被编入了乱七八糟的阵营之中。
说到底,天朝已经是空架子,白白占着地大物博的美名,其实早已是名不副实。
“耀华公主和那小王子如何?”
陆令萱答道:“那两位都没事,只是耀华公主受了些许寒气,一直发烧,直到今日清晨才醒过来。”
秦淮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国宴呢?是推迟了?”
陆令萱点头,“元帝下旨了,将国宴推迟到了三日后,太后也没有异议。”
秦淮听完,很是疲累地躺回去,朝着身边的陆令萱招了招手,“你也歇会儿吧,不必陪着我。”
陆令萱摇头,“还是让属下留下吧,少主你现在太虚弱了,玩意遇到心怀不轨之人。”
秦淮无力开口,只好任由她呆着,她自己则侧过身去,再次睡过去。
秦淮这一觉直直睡了一天一夜,黑甜一觉,醒来之时又是傍晚时分,身边依旧是坐着陆令萱。她白着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是没怎么休息。
秦淮心中一阵感动,小心翼翼地坐起来,生怕打扰到她。只是属于杀手的天性,哪怕是一点点的动静也没办法逃过她的感知,几乎是秦淮动的下一刻她就已经醒过来了。
“少主醒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属下去给您准备一些。”
秦淮摆了摆手,哑声道:“不用,你去给我端杯茶来,我有些口渴。”
陆令萱惊喜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端过一杯茶来,递到秦淮嘴边。秦淮接过来,淡淡道:“你可曾见过沈庄主?”
陆令萱摇头,有些狐疑地道:“属下也正疑惑呢,沈庄主已经两日不见踪影了。”
秦淮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又想起那日沈云英甩开她的手时的决绝,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几乎是无法呼吸的痛,她落水差点身亡,他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难道是真的不曾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吗?
不,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连云城只困都一起经历了,他怎么可能因为尹君衡就这么轻易地放开我的手。
秦淮一面安慰自己,脑中却又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在明渠边上看到的画面,沈云英和沈绛坐在亭中,对面而谈,似乎是相谈甚欢。
不,天枢不是那般见异思迁的男子,我要相信他。
秦淮甩了甩脑袋,再一次将脑中多余的想法排出去。
*
三日的时间实在是太快,原定的国宴总算是照常进行。秦淮的身子也已经好了大半,另外那两位落水的因为原先身体无恙,第二天便能下地了,尤其是那草原国的小王子,醒来之后说什么也要见一面救他的女子。在得知居然是三公主之后,他几乎是高兴地跳起来。
兴致冲冲地去找摄政王,请求娶天朝三公主为妻。那摄政王摆明了不怀好意,居然真的答应了小王子,当晚就向元帝下了求亲书。
元帝气得火冒三丈,却还是不得不忍耐,强压着怒气派了言官前去说和。谁料到那摄政王竟然反过来将来了天朝一军,反说天朝无心和亲。
贺贵妃听到这消息急得方寸大乱,却也没有哭哭啼啼,倒是日夜守着璐玥,上演了一处母女情深的好戏码。
彼时秦淮坐在耀华殿的偏殿中,淡定悠悠地喝着陆令萱烹的茶,面上好不悠闲自在。
“少主不担心?万一元帝真的改了主意,将耀华公主远嫁,那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令萱又递给秦淮一杯茶,里面放了一瓣方才开的梅花。
“三公主是元帝给顾家的定心丸,元帝不会傻到放弃顾家这张王牌的。”
秦淮轻轻抿了一口茶,顿感花香四溢,享受地眯上了眼睛。
“令萱,你这烹茶的手艺只怕便是扶摇夫人也难以企及。”
陆令萱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颤,脸上漫上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生怕秦淮看出自己的心思,赶紧低下头去,淡淡道:“属下从下跟着祖母长大,祖母最爱喝茶,自然也有一门烹茶的好手艺,属下便也跟着学了三分。”
秦淮“唔”了一声,几乎是昏昏欲睡,她这两日半步也不出耀华殿,倒显得好似元帝软禁了她一般,外界的传言也越来越放肆。
“公子,三公主来了……”
外头传来小宫女无可奈何地通传声,随后便是璐玥怒气冲冲的身影。
秦淮疲累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牵起一笑,淡淡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璐玥瞥到放在秦淮面前的一应茶具,余光一扫,又看到了气质脱俗的陆令萱,不由得怒火中烧,指着秦淮道:“秦淮!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娶我,那草原国的傻子都已经向父皇提亲了,你居然还能在这儿赏美饮茶!”
说罢,转过头去死死地瞪着跪坐着的陆令萱,道:“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公主居然敢不跪?!”
秦淮扶额,宫中女子吃醋的方式还真是老套,以为惩治了情敌就算是赢了,殊不知旁观的男子是何想法。
陆令萱面色不改,起身,缓步走到璐玥面前,屈膝就要跪下……
秦淮登时皱了眉,握着扇子的手轻轻一挥,一股无形的力将陆令萱的身子又给弹了回去。
璐玥看到了他的动作,不禁更加生气,转过头去道:“秦淮,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本宫受不起你身边一小小丫鬟的礼。”
秦淮放下手中的折扇,起身,与璐玥对面而视,悠悠地道:“公主,您是公主,没有受不起这一说。只是微臣觉得,若真要行礼,也应该是微臣先给您行礼。”
说着,立刻就掀开袍子跪了下去。
璐玥大惊,赶紧上前扶住他,眼睛瞬间就急红了,重重地在原地跺了一下脚,怒道:“不过是个小丫鬟,你竟也要这般护着她?”
秦淮摆手,“公主错了,这是微臣的护卫!”
璐玥一怔,这才发现陆令萱穿着一身劲装,不似寻常丫鬟。
“你早说不就完了吗?非要气我!”
方才进屋时的怒气消了不少,她又拉起秦淮的手,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秦淮,我们今晚一起去国宴吧,也好叫那草原国的傻子好好瞧瞧!”
秦淮心中嗤笑一声,想着这小公主必是听了她母妃的话才来找她,这么低端的法子想必那贺贵妃也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公主在此稍候,秦淮去更衣,去去就来!”
璐玥见他不反对,登时笑了,对着陆令萱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竟然向她要了一杯茶。
秦淮无奈摇头,慢悠悠地晃到内殿,打开衣柜,仍旧是选了一件青色的衣裳,又将头发束了起来,带上了玉冠。这么一收拾,竟然也到了晚间,太阳逐渐下山,幽幽淡的月光开始笼罩人间,而皇宫却被灯火辉煌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璐玥挽着秦淮,从耀华殿一直走到天胤宫,毫不避忌地牵起秦淮的手接受众人的目光,好像牵着秦淮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大事。
秦淮却只觉得好似芒刺在背,总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直到入了天胤宫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抬头扫视了全场一周,才发现对面坐着的几人,不由得扶额,倒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沈云英独自一桌,前面上座上坐着一脸笑意的挪亚,下首则坐着面目阴沉的赵延,而尹君衡始终都未曾出现。
宴会开始,太监一声长吼,“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全场的人立刻起身,迎面便看到元帝身边站着李皇后与贺贵妃,而贺贵妃显然要比李皇后更得圣心,一直都牵着元帝的手。沈绛则是站在太皇太后身边,模样乖巧。只是让秦淮诧异的是,太后身边扶着她的竟是个男子,而这个男子还是她认识的。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当日在青楼被下药的怒气,死死地盯着那人的后背。
那人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竟然回过头来,朝着秦淮挤了挤眼睛。
秦淮嫌弃地转过脸,不想再看到那张脸,低声地问璐玥,“方才那站在太后身边的人是何人?”
璐玥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人,不快地撇了撇嘴,“他呀,是云阳郡主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狗屎运,自小便得皇祖母的宠爱,比我们这些皇孙还得皇祖母的心。每年都借着游学的名头出去溜达,一年之中也没几个月是在京中的,也不知这回怎的竟回来的。”
秦淮“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喝茶,心中暗暗思忖,那小侯爷生得眉清目秀,眼角眉梢间是有几分像沈云英的,想来也必定是像当年的阳明公主,太后也不过是借此怀念女儿罢了。
元帝大手一挥,“都平身吧!”
说完带着一众嫔妃上座,先让了太后坐下,又转头向摄政王挪亚道:“今日国宴,本就为了迎接摄政王,还请王爷不要拘束,尽兴才好!”
挪亚哼笑一声,目光瞥到坐在一处的秦淮与璐玥,冷冷地道:“挪亚带着皇命而来,只要定下了小王子的婚事便是功德圆满,可如今元帝您却有意阻挠。我看,这婚事是万万成不了了。”他说着,便将酒杯重重地拍到了桌上,丝毫不顾及元帝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