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秦淮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入了冰窖一般,无尽的寒意从脚底开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等到回过神来时,沈云英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她的视线,顿时更加地心绪不宁。
正要抬动脚步,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击掌声。
“当真是精彩,驸马爷的感情生活真是叫我等蛮夷之族大开眼界。”
秦淮一个转身,看清来人的样貌,登时便起了转身离去的念头。
该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云英那边的问题还未结束,眼前这个冤家却又出现了。
于是收拾好心情,堆积出一脸笑容,对着来人拱手作揖道:“这位大人不似我天朝人士,不知是哪位……”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脸的僵硬线条,那双嵌在粗犷面容之中的眼睛闪着点点寒光,就好像是翱翔九天的苍鹰的眼睛,死死盯着你的时候,让你不自觉地背脊发凉。这样的面容与天朝人喜爱的俊秀面容大相径庭,却自由一股英气洒脱的俊。
秦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低下头去,避开他凌厉的目光。然而后背却已经浸了一层冷汗。正想着要如何应对,面前的人突然张口大笑,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盯着她的脸打量。
“三公子,本王觉得你与本王一位朋友长得极其相识!”
秦淮吃痛,同时在心中骂道:土匪!果然是土匪!
面上却是笑意不改,道:“阁下说笑了,我连阁下是哪位尊客都尚且不知,如何长得像阁下的故人。”说罢,就要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挣脱,却不想他居然加大了力度,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秦淮闭了闭眼,想着肩膀处大抵是被他捏出了印子,这蛮人手下用力是一点也不懂得轻重。
又听得他道:“说来也是,我那位朋友是个女子。”
他的视线在秦淮身上扫了一圈,又往沈云英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含了几分笑意地道:“除非三公子你是个女子?!”
秦淮大惊,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了他的钳制,皱着眉作揖,很是不快地道:“尊客说话还是放尊重些好,否则休怪秦淮不客气了。”
嘴上虽然说的强硬,秦淮心里却是紧张地冒汗,只盼眼前的人能被她的态吓退才好。
却又听得他道:“三公子莫生气,本王不过与你开个玩笑。”
秦淮僵硬的笑了一声,退后一步,面带笑意地又行了一礼,道:“尊客自称本王,想必是草原国的王爷,秦淮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这话说的,隐隐约约有为当日之事道歉的意味,秦淮也是先预备着,免得眼前的人真的认出他来,实在是不好说话。
只听得他哈哈一笑,又弯下腰去与她面对面,压低了声音道:“本王乃是草原国摄政王,挪亚!”
秦淮嘴角一抽,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是摄政王,如今看来,他要是真认出她来,那后果除了她倒霉好像并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一个草原国的掌权人,行事完全不需顾虑她这个天朝的贵戚。
秦淮背脊又是一阵发凉,干涩地笑道:“既然是挪亚王爷,那秦淮便不打扰,王爷请自便。”
说罢,不给挪亚任何说话的机会,脚下生风一样地逃离了现场。
*
直到看不到挪亚,秦淮这才舒了口气,下一刻又,想起方才沈云英怒气冲冲地离开,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地满外宫的寻找沈云英的身影。
找到明渠边上,远远地瞧着,正看到沈云英与一女子坐在亭中,面对面地说着话。
那张脸秦淮再熟悉不过了,是沈绛,那位名动天下的天医郡主!
一直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胸膛里的那颗心瞬间也揪了起来,就好像手上捏着的不是布料,而是自己的一颗心。
想起那日元帝的赐婚,她知道,沈绛是对沈云英有意的,甚至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可能都是为了沈云英。想起初见这个女子时的场景,她一身白色医装,满目淡然,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尸坑,思维迅速地就找出了事情的重点。就连冷面冷心的李榕,想必也是对她动过心的。
这么想着,心里居然一下子就没了底,思绪顿时恍惚。突然,肩膀上被谁一拍,一道甜甜的声音进入耳中。
“秦淮,你一人站在此处作甚?害得本宫好找!”
秦淮思绪一震,回过头去看到璐玥甜甜的笑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公主,你可是吓死微臣了!”
璐玥却是笑得越发开怀,毫不避忌地抱上秦淮的手臂,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淮方才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到了明渠的僻静处。
殊不知,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道视线立刻就跟了上来。见她没有回头之意,又略微失望的收了回去。
沈绛顺着沈云英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离去的秦淮,不由得抓紧了裙子,对着沈云英道:“阁主,你为何要如此的固执呢,她心中根本就没有……”
沈云英骤然起身,面色冷谈,不等沈绛说完,就已经悠悠地走下了亭子。
沈绛怒极,猛地起身,发间的步摇立刻就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她冲着沈云英冷硬的背影道:“你难道不担心我会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吗?”
沈云英脚步一顿,转过身去,冷似寒剑的目光朝她射来,吐出的话更是不留情。
——你若是敢伤她,我会让你这一生都后悔与我相识!
沈绛身形一颤,几乎就要向后倒去,看着沈云英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终究是没能逼回去。
苦笑着坐下,闭上眼睛,一幕又一幕地去回想与他相识的一切。
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在他眼中只怕一文不值。
——沈云英,其实……我早就后悔认识你了……
——可那又如何呢?我没办法不爱你……
*
秦淮被璐玥拉着坐在一块巨石上,身后是一大片假山。
“公主,你到底有何秘密要告诉我?”
秦淮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却见她神神秘秘地环顾了四周一圈,然后用手圈住嘴唇,凑到她耳边道:“我告诉你,你那位好友沈侯爷,马上就要和天医郡主订婚了!”
秦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就连呼吸也不知何时屏住了。
“秦淮,你怎么了?”
璐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嘟着嘴疑惑地望着她。
秦淮讪讪地回过神,嘴角扯了扯,指尖都开始颤抖。强打起精神,牵起嘴角,道:“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璐玥得意地扬起下巴,晃悠着一双腿,侧过脸靠在秦淮身上,掰着手指道:“我是在皇祖母宫里听到的,父皇向皇祖母提议,皇祖母同意了,还说他们是天作之合呢!”
秦淮张了张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道:“没想到沈云英居然入得了你父皇的眼。”
璐玥摇了摇头,微微抬起头,“才不是呢,听说是那天医郡主自己要求的,说了一大堆让父皇无法拒绝的理由。”
璐玥顿了顿,鼻子有些揪了起来,道:“我觉得这个天医郡主不是个好人,她笑起来总让我背脊发凉,也不知道沈庄主娶她会不会倒霉。”
秦淮苦笑一声,半撑着身后的巨石起身,颤颤巍巍地往明渠边上走去。
突然,身后的璐玥尖叫一声,秦淮还来不及反应,一声清晰的落水声就已经进入耳中。
拉起已经呆住的璐玥,越过假山,果然看到了有人落入水中。
“殿下,你快抓住树枝啊!”
一群随从手忙脚乱地想办法救落水的少年,可是没有一个真的跳下去救人的。秦淮快速地打量了一眼这群人,瞬间有了结论,他们大概是草原国的人,草原上鲜少有大河,他们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自然是不谙水性,也难怪这一圈随从没有一个赶下去救人的。
正在秦淮思考之间,身边一道身影突然跃了下去。秦淮看着落入水中的那抹粉色身影,登时一阵头大,这落水的显然是草原国的小王子,璐玥作为天朝公主,此刻应当是躲这小王子还来不及,她倒好,居然还往上扑。
各种不好的猜测从脑中划过,万一这小王子上来之后爱上救他的璐玥,那真的是出大事了。只是老天似乎没给璐玥美救英雄的机会,璐玥拉着那小王子却没了力气,眼看着就要两人一起往下沉。
秦淮咬了咬牙,一个纵身跃入了水中!寒冷的河水,瞬间透过身上缠着的层层纱布,借着细密的伤口将寒气一点一点地灌入五脏六腑。
秦淮只觉得思绪都开始涣散,只能运气内里护住自己,准确地找到河中央的璐玥和那小王子,索性璐玥的水性不差,两人合力,总算是游到了河边。
“殿下!”
一群人围住了上岸的王子,却不曾发现,在王子身后的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