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英离开之后，秦淮却睁开眼睛瞪着窗户，砸吧砸吧嘴道：“他们都是毫不掩饰地进来见我，你倒是与众不同。”
牢门外面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隔着一层牢门，叮当作响的环佩相撞声不断，可见来人讲究。
“我过来时特地带了一只烤好的龙鸟，上次在槐树岭你大抵没吃够吧。”
那人一个闪身坐到了桌前，将手中带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只龙鸟一壶酒。
秦淮缓缓起身，微微曲起一条腿，侧过脸来看他，淡淡笑道：“你这做派，我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送断头酒的。”
那人轻哼一声，随手倒了一杯酒，笑道：“说不定再过两日我就真的要给你送断头酒了。”
秦淮走下青石板，掀开袍子在他对面坐下，捏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抹了抹唇，回味道：“这酒比上次你给我喝的还要好！”
那人轻笑，抬头看她，沉声道：“加了鹤顶红的桂花酿自然是非比寻常！”
秦淮一愣，随即点点头，吐了吐舌头，“那还真是可惜，我已经喝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下毒的，对吗？阿牧！”
李牧举杯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信手拿下披风的帽子，淡淡道：“你让陆令萱去查我，我就知道有些事藏不住了。”
秦淮勾唇，挑眉道：“有些事？是你灵族少主的身份？还是你小侯爷的身份？”
李牧朗声一笑，拍掌道：“果然是子入！眼睛真是毒的很！”
秦淮撇嘴，挑眉道：“也不是很毒，方才你若不承认我还真不确定你就是陆君策！”
李牧瞪了她一眼，撇嘴道：“就你会装！”
秦淮轻笑，但默不语，低头去细细品着那一小杯桂花酿。
李牧见她不说话，自然也就不会多言，默默地在她对面坐着。
秦淮忽然开口，道：“你那年去草原国，是不是带走了璇代？”
李牧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道：“你怎么会问她？”
秦淮思忖片刻，盯着酒杯幽幽地道：“我总觉得她和我之间是有关系的，要么是双生，要么是易容，无论是哪一种，都挺有趣的。不是吗？”
李牧点头，淡淡道：“你想得不错，当年我途经草原国见到她时也曾一度以为她和你有关系，可是当我一步步接近她时我才发现，她就是她，你就是你，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秦淮咋舌，侧过脸瞧他，“你就这么确定？”
李牧微笑，定定地道：“灵族有一种蛊，可以鉴别亲生血缘，绝无差错。”
秦淮吸了吸鼻子，咂嘴道：“那后来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李牧无奈，摊摊手道：“你怎的确定她失踪与我有关？”
秦淮白了他一眼，“当日见过璇代的除了你就只有沈绛，难不成还是沈绛带走了她？”
此话一出，秦淮忽然一愣，定定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李牧，低头喃喃道：“难不成真是沈绛？”
李牧哼笑一声，淡淡道：“沈绛早就与沈云英相识，当年在草原国见到璇代，她只怕比我还惊讶。因为她早就在暗处观察了你许多年。”
秦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桌子，叹道：“这沈绛的手段高明的很，沈家都倒台了她却能在元帝那儿讨到便宜，只是她要带走那璇代作甚？”
李牧无奈摇头，用筷子敲敲她的酒杯，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别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秦淮双臂环胸，很是得意地道：“那赵延顶多就剩下几千赵家的残兵，难不成还能上天？”
李牧看她这副天下我有的模样真是爱恨交加，无奈道：“你只顾着眼前的势力，就不能往远处想想？”
秦淮皱眉，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方才沈云英进来时的神情，似乎隐约间，有一丝疲惫。
立刻转向身边的李牧，焦急地问道：“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
李牧看了她一眼，撇嘴道：“你知道前些年老皇帝将二皇子送去镇守边关的事吧？”
秦淮脑中警铃大作，不由得有些心慌，果然，听得李牧继续道：“这根本就是个幌子，这二皇子当年走的时候就带走了十万兵马的兵符，如今势力不可小觑。”
秦淮一拍桌子，哼哼地道：“怎的将这号人物给忘了，十万兵马呀！”
李牧叹叹气，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二皇子也不一定就支持三皇子！”
秦淮翻了翻眼皮，无力地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二皇子不会支持尹君衡，哪有人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李牧摸摸鼻子，心想也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三皇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暴戾有余，仁智不足，顶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器，绝不可能成为明君。
“那你就觉得那尹君衡值得信任？”李牧反问。
秦淮摇头，又点头，信誓旦旦地握拳，道：“就算他不能成为知己，拿他至少会是个明君，哪一日他要是看我和天枢不爽把我们给杀了，那也只能说我俩为天朝的崛起做贡献了。”
李牧嗤笑一声，“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没发现你如此的明事理懂大义。”
秦淮信手撕下一大块龙鸟肉，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不但明事理懂大义，还是个爱护属下的好主子，说吧，你把陆令萱搞哪儿去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瞄了李牧一眼。
李牧被她看得一阵恶寒，甩手道：“你只管放心，对你的品味我实在是不敢恭维，那样冷冰冰的女人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秦淮吐了吐舌，撇嘴道：“还不是人家瞧不上你，她在我面前可就是柔情似水的。”
李牧恶寒地咦了一声，咋舌道：“那你等着吧，如今你女儿身的身份天下皆知，估计她也知道了，等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大抵就是要你的命。”
秦淮“切”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啃龙鸟，又道：“你确定我是灵族的人吗？”
李牧收敛了些笑意，砸吧砸吧嘴，道：“一般来说，除了灵族的人是不会有人可以瞬间愈合伤口且百毒不侵。”
秦淮摆摆手，“那我肯定不是！”
李牧沉了脸色，道：“为什么？”
秦淮笑道：“我从小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就连儿时被蚊子叮过的包还留着呢。”
李牧冷笑一声，抱着双臂冷眼看她，阴测测地道：“那也不一定，灵族中也不乏发育迟缓的。”
秦淮呸了一声，“你才发育迟缓呢，走走走，赶紧走，除了带给我一只龙鸟一壶酒你简直就是白来。”
李牧被她从凳子上拎起来，然后又被推搡着到牢门口，终于无奈地刹住脚步，抓着牢门道：“你再等我说一句话，我保证你想听。”
秦淮咂嘴，很是不耐烦地松了手，冷眼看他，幽幽的道：“说吧，什么事儿？”
李牧理了理领子，神神秘秘地凑到秦淮脸旁，轻声道：“你猜，那年我到草原国除了见到璇代还见到谁？”
秦淮一巴掌推开他的脸，不耐地道：“有屁快放，别跟我说废话！”
李牧撇嘴，活动了下脸部肌肉，幽幽地丢下一句话，然后飘飘然离去。
秦淮站在原地，回味着李牧的那句话愣愣出神。
“当年，我在草原国还见到了草原国皇叔——耶律麟！他的容貌和沈云英像了有八分！”
这世上绝不会有巧合，要么是双生，要么是易容，但也有其他可能，比如——父子！
*
李牧从牢房出来，只觉得浑身轻松许多，本以为秦淮至少会一脸恨意地鄙视自己，谁料到她居然依旧是一副老友的模样。
走到巷口，本想一个闪身离去，一阵熟悉的气息忽然到耳边。
冷笑一声，道：“在这儿等我这么久，你倒是很有耐心！”
一人影凭空出现，沉声道：“我家阁主等您许久了，还望您赏脸。”
李牧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视线在痕风身上扫了一圈，戏谑地道：“你说说你，自我认识你那一日起你就是这副死人脸，怎的如今还是如此。”
痕风脸色不变，侧过身去，冷冷道：“李公子请！”
李牧哼一声，双手背于身后，脚步随意地随着他一路走。
痕风带他去的显然不是沈侯府，而是巷子里的一处小院，还未推开门就已经看到了一只红梅越墙而出，别致的很。
李牧撇撇嘴，一点也不客气地甩出一记手刃，转眼之间那枝红梅就到了他手上，只见他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便很嫌弃地丢在了一边。
信手推开小院的木门，入眼所见便是沈云英坐在院中静静喝茶的样子，于是更加嫌弃，随手在一旁拉来一把椅子。
“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人，一杯茶总是喝不完，一枝破花当成是宝贝，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大抵是为了气沈云英，他随手便端过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末了抹了抹唇角。
沈云英轻哼一声，冷冷地道：“子入果然好脾气，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李牧挑眉，“怎么？吃醋啊？”说完又摊摊手，得意地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与她青梅竹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