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衙役颤着身子拉着老婆跪了下来,捣蒜一般地磕头,连连道是。
“这宅子后头这两日好像闹鬼一样地难缠,贵客晚间还是不要外出得好。”那小衙役德妻子颤声提醒秦淮。
秦淮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想借此吓自己走,于是摆摆手道:“无妨,若真有鬼,我替你们治了。”
小衙役和妻子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贵客是要我们给您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秦淮摇头,淡淡地道:“不必,如此反而太过打眼,你们只需要给我在堂屋中铺两床被子就好了。”
说完,面色平静地坐在了堂屋中,自顾自地端起了桌上的清茶,面不改色地饮下那一杯农家苦茶。
小衙役暗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赶紧拉着妻子去为秦淮准备床榻,动作小心尽量不去发出声音。
秦淮冷眼瞧着他们忙活,正要思考如何打听沈云英的事迹,恍惚间一道黑影晃过窗外,很是明显的听到有树叶落下的窸窸窣窣声。
秦淮猛地转头,定下神来看着窗外,却发现窗边并没有什么东西。想起方才那夫人说的话,秦淮苦笑一声,自己真是连日疲惫开始精神恍惚了,竟然开始相信鬼神之说。
“不知道贵客是否要吃些东西,咱们这小户人家,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那夫人低眉顺眼地端上一盘还算精致的糕点。
秦淮瞥了一眼,竟然是桂花糕。潮水般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本来没有胃口忽然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捏起一块。
入口即化的感觉,让秦淮眼角稍稍上扬了些,眉心也稍稍舒缓了一些,神情变得柔和。
“这桂花糕倒是做得不错。”
那妇人笑笑,手有些无措地在裙子上揩揩,淡淡地道:“这桂花糕当年是我父亲的手艺,后来我家那口子做了我爹的学徒,这手艺也就传给他了。”
秦淮挑眉,有些诧异地道:“这桂花糕竟然是你丈夫做的?我看他的模样仿佛是衙役之流。”
那妇人点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忙活的衙役,微微弯了唇角,“他这衙役的差事也就是我爹当年用多年的积蓄给他捐来的,这些年也安生些,我守着个桂花糕摊子也没人赶来惹事。”
秦淮点点头,私下打量了屋中的陈设,偌大的屋子并没有孩子的气息,可反观这两人的年纪至少也有二十五六了,能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如此恩爱也的确是真心难得。
不由得有些失落,就连普通人都能轻易拥有这份永远,可自己和沈云英却要用尽所有去争取,这条路实在有些难了,更何况如今沈云英下落不明。
“你们去歇着吧,不必管我。”秦淮放下未吃完的桂花糕,嘴里顿时没了味道。
那农妇一怔,不知道怎么惹了秦淮不高心,当即赶紧擦了擦桌子将一大盘桂花糕端了下去。
当即已经是深夜,秦淮一个人坐在堂屋中,屋中只有一只火焰摇曳的残烛闪着微弱的光芒,再加上外面狂风呼啸,倒是让人背脊发凉。
秦淮的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然而此刻在龙塔虎穴之中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松懈,于是尽管那衙役拿来了好几床被子,她也只是坐在被子上靠着火炉取暖,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各种脱身的想法。
扣扣!
床边忽然响起一声清晰的敲窗声,声音干脆利落,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秦淮猛地做起身子,想起方才一晃而过的身影,当即赶紧惊觉起来,身形一动便已经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掩藏在窗子一侧,缓缓地伸手去推窗。
“子入?”
窗外忽然现出人声,惊得秦淮猛地退开,这声音是李牧?!
秦淮赶紧推开窗子,果然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他换下了陆君策的人皮面具,已经恢复了李牧的模样。
李牧见是秦淮,当即惊喜地笑出声,一把将秦淮从屋里拽了出来,不等秦淮回过神来就一把抱住了秦淮。
“子入!子入!真的是你!我只当大哥胡说,却不想竟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是激动,抱住秦淮的手臂越发用力。
秦淮被他勒得直翻白眼,胡乱挥舞着手臂,断断续续地道:“白痴……送……松手阿……咳咳……”
李牧闻言,赶紧送开了手,一副手足无措地看着秦淮,上下将秦淮检查了一番,生怕秦淮有什么事。
秦淮无力地翻了翻白眼,想着这家伙还是做陆君策时闷坏闷坏的样子比较好,现在这么一副蠢萌蠢萌叫人牙痒痒。
“子入,你是来找他的,还是来找我的?”李牧忽然问。
秦淮嘴角一抽,想着这家伙是不是让战场上的血给喷傻了,怎么一见面就问这样的傻问题。
“你倒不如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刚才说得大哥,难不成李榕也在这儿?”
秦淮双臂环胸,挑眉看着李牧。
李牧摸了摸后脑勺,又是当初的模样,拉着秦淮往小院子里走,边走边道:“这屋子原本是我们李家的,后来赏给了一个回乡的老家仆,这些日子住在这儿倒也没被人查出来。”
秦淮跟着他进屋,一进门便看到了李榕坐在堂屋里面色淡然地喝着茶,看到秦淮走进来似乎并不惊讶。
秦淮微微眯了眼睛,从李牧的手里挣开,默默走到桌前坐下,幽幽地道:“为什么只有你们?天枢呢?”
李榕和李牧相视一眼,沉默不语,最后在秦淮目不转睛地注视之下,李榕叹了口气,沉声道:“他没事,只不过……”
秦淮追问,“只不过什么?受伤了?”
李榕摇了摇头,看向秦淮,定定地道:“你的情报网不必南阁的差,想来早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难不成猜不出他出了什么事?”
秦淮心下一沉,呼吸都被李榕这一席话给死死抓住,目光泛出冷意,咬着牙道:“这次的事是那草原国的皇叔从中作梗?”
李牧也做了下来,低下头道:“我与大哥也只是猜测,毕竟顾家也有责任。”
秦淮强压着胸口的闷意,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李牧面色凝重,哑声道:“那日我们即将抵达宣城,本来是一路安稳无事,可是那姓顾的老东西忽然让沈云英去前方探路。探路也就罢了,他居然敢只拨给沈云英两百人马!”
秦淮瞳孔收缩,手猛地用力抓住掌下的布料,喉间一阵苦涩,咬着牙道:“靠近宣城已经是危险至极,天枢不会傻到只带两百人马上前。”
李牧点头,叹道:“他的确没有遵从命令,在军前与顾老贼正面就对上了,本来这事就是姓顾的不对,再加上军中我李家的人也不少,姓顾的最终也只好收回成命。”
秦淮皱眉,猜道:“难不成你们当日就未曾再派人去探路?”
李牧点头,有些后悔地道:“的确,我们太过自信,战场上风云变幻顷刻之间,本以为姓顾的退让是因为忌惮我们李家,谁料到他根本就是在后面等着我们。”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当晚我们就早到了敌军的伏击,全军死伤惨重,虽说只是先头部队,但出师未捷到底还是削弱士气。军中一些老将也就把责任都推到了沈云英身上。”
秦淮冷哼一声,“这根本就是拿自己人的性命去做内斗,也亏他好意思呆在上将军的位子上。”
李榕皱眉,放下茶杯打断李牧的话,凉凉地道:“沈云英忽然就带着手底下人消失,未必就是好的将领,除了没拿自己人的性命开玩笑,他和姓顾的没什么区别。”
秦淮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李榕,幽幽地道:“我与天枢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别说阵前逃脱,若是我,必定还要杀了主将再走。”
李榕气节,重重地冷哼一声,眯着眼道:“你们两个这般用尽法子得到彼此,到时候只怕天下人都阻止你们,你们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秦淮嗤笑一声,扬起下巴道:“我们为何要去管那所谓的悠悠众口,旁人说的我皆不听,又何必要去理会。”
李榕冷哼,沉声道:“你以为你们可以摆脱世俗吗?沈云英与你身上都背负着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就拿他的身份来说,草原国皇叔的独子。那皇叔在草原国权势滔天,难不成没有让沈云英回国即位的心?”
秦淮的心猛地一揪,想起还被拘在宫中的耶律明,顿时觉得有些明白那草原国皇叔的意思,他是要让唯一的皇嗣回不了国,从而捧自己的儿子上位。
“阳明公主深爱的男人,也会是这般俗人吗?”秦淮幽幽地道。
李榕漠然,找不到话来接秦淮的问题。
李牧叹了口气,看着秦淮道:“子入,当年阳明公主与那皇叔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淮皱眉,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狐疑地道:“你这是何意?”
李牧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皱着眉道:“当年阳明公主会难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受到了刺激。”
秦淮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是因为那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