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将半碗酒放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盯着他,眼带醉意,哑声道:“快尝尝,我的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尹君衡眼带笑意地望着她,端过酒碗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舒了口气,淡淡道:“酒香清冽,的确不是凡品!”
秦淮扬起下巴,很是得意,撅嘴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酿的!”
尹君衡心弦一动,目光定在秦淮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眼神中尽是醉意,声音微微颤抖,道:“想要什么?”
秦淮抹了抹脸颊,冲着尹君衡傻傻一笑,思忖片刻,道:“我想你变成原来的样子。”
尹君衡一怔,感觉呼吸都叫秦淮这一句话紧紧地攥住,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颤声道:“我从前是什么样子?”
秦淮侧过脸去,盯着满池子的清水想片刻之后指着池水道:“就像这个样子!”
清水!
像清水……
尹君衡感觉喉咙里一顿血气上涌,死死地盯着秦淮那张脸说不出话来,自己亲手毁了眼前这个人的信任,却又不自觉地庆幸,若非如此自己一生都没有接近她的机会了。
“朕从前也未必就是你想象中的模样。”尹君衡的脸色微沉。
秦淮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从你进云城开始就在算计我,城楼上中箭是为了利用我搏得民心,让我亲手拔箭是为了让我放下警惕,后来进了京都舍身救我……”
秦淮忽然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许哽咽,苦笑道:“唯有马场那一回,我真的分不清你的心思,到底是真是假。”
尹君衡嘴角扬起略微悲伤的弧度,随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皱着眉道:“如今呢?你可分得清朕的心,是真是假?”
秦淮抬头看他,略微有些难过,很是失落地低下头,叹道:“我如今倒希望你是逢场作戏,若是那样,你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天枢也可以好好辅佐你,你和我……”
“也会是最好的朋友……”秦淮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
尹君衡忽而大笑,笑得眼角几乎要溢出泪水,猛地抓起酒坛子倒了一大碗酒,仰头就灌入口中,任由辛辣刺激的感觉刺激自己的五脏六腑,直到秦淮的一双眼睛越发明朗才清醒过来。忽而又说不出话来了,定定地看着秦淮,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瞬间失去了方向。
“子入,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秦淮摇头,微笑道:“不必回去,此刻这样就很好,你我都不必伪装。”
尹君衡点点头,皱着眉又灌了一大口酒,沉声道:“子入,我知道你有求于我,不妨直说。你知道的,其实……朕根本不会拒绝你……”
秦淮轻笑一声,支着下巴看向远处的凤栖宫,淡淡道:“太后是元帝正妻,你登基许久,太后还住在皇后的凤栖宫实在于理不合。”
尹君衡挑眉,微微喘气,带了几分醉意,哑声道:“急着将太后赶出去,你是看上朕的皇后之位了?”
秦淮觉得他有些醉了,心下不由得砰砰直跳,自己装醉骗他喝了不少的酒,然而他的酒量自己却不能保证,若他是装醉那就麻烦了。
“我若是看上皇后之位了,你当如何?”秦淮试探性地开口。
谁料到尹君衡本来已经有些迷糊的眼睛忽然就变得明朗起来,眼神中闪出点点星光,死死地盯住秦淮不说话,忽然伸出手去摸秦淮的脸颊,颤着手指从上至下描摹着秦淮的侧脸,哑声道:“你若是愿意,朕即可便下旨。”
秦淮叹了口气,避开他的手指,挑眉问道:“群臣皆说我是妖女,你就不怕千夫所指?”
尹君衡哼笑一声,长袖一甩,朗声道:“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封你为后谁也不能阻拦!”
他的眼睛中隐约有了癫狂之色,死死地盯住秦淮不说话,仿佛真的在考虑刚才说的话。
秦淮苦笑着摇摇头,上前去扶住他,轻声道:“皇上,您喝醉了。”
尹君衡摇摇头,猛地一把抱住秦淮,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处,喃喃道:“朕就知道你是骗朕的,你心里只有一个沈云英,再也没有人能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了,是不是?”
秦淮抚了抚他的背,看着眼前这个龙袍加身的男人忽然有些难过,他明明已经是一国之君,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当他放下所有防备之时却还是那么地让人心疼。
“皇上,回去吧,您该好好休息,乾元殿中还有许多的折子等着您批阅。”秦淮缓缓地挣脱他的怀抱。
尹君衡迷迷糊糊地放开了秦淮,却在鼻尖那一缕幽香消失之际猛地用力收缩了手臂,感觉到怀里实实在在的触感,他傻愣愣地一笑,得意地道:“朕就知道你要跑,这下可跑不了了,我不会让你像母妃那样跑掉的。”
秦淮鼻尖一酸,一时间再也不忍心推开眼前的人,只能任由他抱紧自己。
眼前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缓缓地开口回忆,声音沙哑低沉,透出这许多年的压抑与隐忍。
“小时候,有母妃在,我不论受了皇兄门怎样的欺负都能忍。可是后来母妃不在了,我还要忍什么呢,不想再忍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听在秦淮耳中却觉得字字血泪,当年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能在无声的刀光剑影中活下来,该是怎样地不容易。
“那年我在御花园见到你时,刚好是大皇兄让人把我吊在树上,我心中不忿才会找你比试。”
他回忆起初见的画面,语气暖了几分,目光中也散发出点点柔和的星光。
秦淮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回忆想下去,轻声道:“当日我仗着自己的身份连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
尹君衡点头,轻笑道:“是啊!我当日吃穿用度比起宫女都尚且不如,你自然不会知道我是个皇子。”
秦淮摇头,解释道:“我敢确定你不是皇子可不是因为你的打扮,这宫中的小孩有哪个不是尊贵无比。只是我观你身上没有皇家子弟,心里认定你大概是武将之子。又想着整个天朝的武将都归我外公管,我自然不必再手下留情。”
尹君衡笑出声,低下头去看她,笑到:“后来呢?打水飘输给了我你就不打算赢回来?”
秦淮撇嘴,扬起下巴道:“自然是要赢回来的,我可是在府里苦练了七八天才敢去找你,谁料到父亲和母亲都急着回云城,我自己又不认识你,自然也就把这一较高下的心思撇到一边。等回了云城,自然有无数好玩的东西等着我,打水飘输了就输了吧。”
尹君衡喝了许多酒,此刻微醺,看着秦淮这副得意模样之觉得一阵牙痒痒,当日自己算准了她会来,谁料到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最后等到的却是秦知府一家已经离京的消息。自从母妃走了以后自己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这般地失落,可令自己失落的人当时却在马车里睡得很是惬意。
秦淮感受到他哀怨的眼神,无奈地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底下的莲池,正色道:“不妨今日你我比试比试?”
尹君衡挑眉,眼神中兴致满满,一个旋身站起来,靠着栏杆舒了口气,惬意地闭上眼睛,朝着秦淮道:“当年让你讨了便宜,输了都未曾给我写什么,今日可不能如此,须得要赌注才行。”
秦淮咂嘴,双臂环胸,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竟然也是个黑心的,三句话不离本行,看样子皇帝是真的不好做,时时刻刻都计较着钱。”
尹君衡摇了摇手指,轻声道:“皇帝不好做,没钱的穷皇帝更加不好做,朕现在就是个穷得发疯的穷皇帝,怎能不时刻精打细算?”
秦淮摊摊手,随意地道:“那也是没办法,我也是个穷人,有钱的那个被你给送出京了。我能送的也就只有桌上这两坛酒了。”
尹君衡点头,沉吟片刻,拍板道:“就赌两坛酒,两坛新酒!”
秦淮不解,“新酒?”
尹君衡点头,饶有兴致地解释道:“你酿了这许多酒,然而这酒都是千篇一律,朕要你为朕酿一坛天下独一无二的好酒!”
秦淮一听,眼神中倒显出淡淡的狂热,自己酿酒的手艺还是一云游的老和尚教的,这些年酿造的酒的确是千篇一律。如今骤然听他说独一无二的酒,心里难免有些痒痒的。
“好!”秦淮拍板,这赌局就算是输了也是自己得了便宜。
尹君衡微微泛红的脸上笑意更深,听到秦淮说好便一个旋身出了凉亭,等秦淮定睛一看时他已经站在莲池旁边了。
秦淮不甘示弱地足尖一点,顷刻便也到了他身边。
尹君衡屈身捡起两块个头差不多的石子放在掌心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便递给秦淮一块,挑眉道:“咱们便从这莲池开始,三局两胜,看谁的石子跳得远跳得多,如何?”
秦淮信手接过石子,摆摆手道:“我从小玩到大的,还要你给我讲怎么玩?”
尹君衡抿唇,微微一笑,侧过身子,示意秦淮先来,他自己则背着手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