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是来看看她,没想到她病着还心心念念不忘这件事。
“九叔~”夏海棠拉长了尾音,道:“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九叔闻言顿了步子,撅着嘴又回到了摇椅旁,“好好好,你赢了,行了吧”。
就知道九叔骨子里还是有文人的傲骨的,随口说了两句讲重承诺的诗,就抓住了他的软肋了。
“多谢九叔~”夏海棠朝着声音的方向拱了拱手。
“不过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九叔道:“我是答应帮你,但是我可没说一定能帮成,我只负责领你去一个地方,成败全靠你自己”。
夏海棠已经等不及了,央求了段天焕半日,他终于同意她可以在他的看护下,跟九叔去他说的那个地方。
第二日一早,只有他们三个,其他人一个都没带,乘车来到了一处嘈杂的地方,听着像是市集上。
刚下了马车,各类吆喝声中,忽然就出了几声尖锐的叫声,旁边的百姓们都在议论。
“是豆腐西施又与她家季相公吵起来了吧?”
“可不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这周围的人都习惯了”
“走走走,去看看热闹去”
夏海棠被段天焕抱在怀里,勾着他的脖子,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于是段天焕就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跟着人群来到了豆腐西施的豆腐摊前。
“小焕啊,小海棠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的脚还是好使的”九叔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一直抱着吧?”。
段天焕一脸千金难买我乐意的表情,“外祖父,您也是年轻过的,想护着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恨不能将她变小,装进袖子里带着呢”。
九叔翻了个白眼,算他没说。
夏海棠闻到一阵浓浓的豆香,小鼻头一动一动的,说道:“豆腐西施的豆腐一定很好吃,我都闻到香味了”。
旁边有热情的百姓说道:“豆腐西施的豆腐是整个东城都出名的,闻着香,吃着更香”。
她点点头,对段天焕说道:“既然称作豆腐西施,样貌定然也是不差的吧?”。
段天焕看着面前如同疯妇一样的女子,抱着她往后退了退,回道:“未必啊”。
“你说!你是不是又偷我的钱了!”豆腐西施冯幼娘揪着自家相公的耳朵,大声的质问,“老娘天天起早贪黑做豆腐,你不在家里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偷了老娘的钱在外头养别人!”。
“娘子,娘子你先放手,为夫没有啊”季慕秋连声讨饶:“那帮孩子实在可怜,如果为夫不管,那他们的将来就都毁了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夫这是遵循圣人天下大同之道”。
“放屁!”冯幼娘松开了他的耳朵,一脚踹在了他的腿窝处,“少跟老娘在这嚼书本,老娘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还有钱去帮别人,饿死了老娘你就如意了!今日你就在老娘和那帮孩子之间选一个!你要是选那帮孩子,趁早给老娘一封休书,以后生死祸福都不相干!”。
“切~”众人开始起哄,这样的话他们都听习惯了,冯幼娘隔几天就要拿出来说一遍,却哪次也没见成真。
“为夫不会休妻!也不会放弃那帮孩子!”
夏海棠咽了口吐沫,道:“这算悍妇了吧?她那相公是不是生气了?”。
段天焕嘴角噙着笑,给她描述道:“她那相公看起来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看着不过而立之年,正跪在她娘子面前呢,倒是没有生气,不过看着也是个脾气很倔的,不服软呢”。
这倒是让夏海棠有些吃惊,虽然辛戎民风开放,没有乾朝那么重男轻女,但是女子地位还是较男子低的,这豆腐西施竟如此驭夫有道,能让自己的夫君心甘情愿的当众给她下跪。
从二人的对话来看,是豆腐西施辛苦卖豆腐养家,她相公却将她的辛苦钱拿出去养了一帮孩子。
“豆腐西施!他不休妻,要不你休夫吧!你休了你家相公,我就娶你!”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伙都开始跟着起哄。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我们夫妻吵架,你们看什么看!”季慕秋起身哄散了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三个,忙跑了过来,“九叔!”。
冯幼娘见自家相公遇到了熟人,一改刚才对自家相公的泼妇相,在围裙上抹了抹手,道:“哎哟,是九叔来了啊”。
“幼娘还是那么泼辣啊”九叔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伸出手指点了点冯幼娘道:“就该这样,他这书呆子,没个人管着他可不行”。
“嗨,让九叔见笑了,九叔今日来是来闲逛啊,还是找相公有事啊?”冯幼娘偷偷看了一眼奇怪的段天焕和夏海棠,这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抱着么?
段天焕是一派坦然,他抱的是自己的娘子又不是别人的娘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海棠根本看不到,所以也是一脸的淡定。
“今日是来给你相公介绍份好差事的”九叔说道。
夏海棠微微侧头,问九叔:“这就是九叔要我来见的人吧?”。
“是啊”九叔介绍道:“你不是要建学堂吗?那得有教书先生啊,季慕秋,凉城有名的教书先生,不侍权贵,专门挑穷苦人家教书,不但不收钱,如果看到孤儿一类的,还会直接自掏腰包养孩子,善者”。
季慕秋挠挠头,“九叔过奖了,不过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确实是过奖了”夏海棠道:“九叔,回吧,与这种愚善之人没什么好谈的”。
“哎!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愚善?”冯幼娘上前一步,“我家相公德行出众,岂是你能诋毁的!”。
夏海棠心中暗道,这女子刚才还与自家相公吵到了要休书的地步,在外人面前倒是对他很是维护。
“幼娘…”季慕秋拉了她一把,问九叔:“不知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这外孙儿的未来皇妃,乾朝来的海棠公主”九叔介绍道。
“竟是二皇子与海棠公主,草民失礼了”
“民妇…民妇也失礼了…”
段天焕抬抬手,免了这夫妻二人的礼。
冯幼娘见自己相公这是要有好事情了,连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都亲自来了,忙伸手往屋里让了让,“各位进屋说吧”。
九叔和段天焕都已经准备抬步往屋里走了,夏海棠却道:“不必了”。
“公主不用客气的”季慕秋道:“虽是陋室,尚有清茶可以待客”。
“本公主欲建学堂,确实是缺人手”夏海棠板着脸道:“但是季先生这种愚善之人,本公主万万不敢用,所以也就不用进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九叔知道她不是端架子的人,却不知她如此做是为何。
“公主”冯幼娘上前一步:“刚才民妇出言不逊,还请公主恕罪,只是我家相公真的不是公主说的愚善,他是真的善良”。
夏海棠示意段天焕往前几步,以便她能抓住冯幼娘的手,她的手很细腻,可能是常年摆弄豆腐的关系,倒不像是做粗活的。
“本公主听到了你刚刚说的话,很是替你不平”夏海棠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如果你再同你相公吵架,就来九叔家找本公主,本公主替你做主”。
诶?冯幼娘眨了眨眼,这位公主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她啊,怎么对她如此关心热情?与刚刚对自家相公的态度完全相反啊。
“谢公主”冯幼娘福了福身子,道:“只是那些气话都是民妇说出来以作发泄的,并不是真的那样,我家相公…”。
“好了”夏海棠道:“女子出嫁从夫,无论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还是要为夫君说话,本公主不想知道你夫君到底是好是不好,只要你再觉得委屈能来找本公主就行了”。
说完就重新勾上了段天焕的脖子,叫上九叔,“我们走吧”。
九叔知道她如此行事必定事出有因,便与季慕秋说道:“老朽先走了,改日再来”。
季慕秋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挠了挠头,道:“娘子,刚刚海棠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何说相公我是愚善?”。
“还能有什么意思!”冯幼娘猛的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海棠公主是觉得你对那帮孩子那么好,却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媳妇!才会告诉我受了委屈就会找她啊!呆子!”。
季慕秋拉过她的双手,“娘子,相公当然心疼你,晚上还用豆腐给你敷手,给你按摩,好不好?”。
冯幼娘白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没好气儿的说道:“你看看人家二皇子是怎么心疼自己媳妇的!还没正式大婚呢,走哪就已经抱着了,脚都不让沾一下地的!怕脚疼呢!你跟着学学!”。
季慕秋一边拉着她往回走,一边附和着,“好好好,为夫学着”。
“阿嚏!”回去的马车里,夏海棠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段天焕马上就将她圈在了怀里,“是不是窗口吹进来风了?”。
“不是”她吸了吸鼻子,“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
“小海棠,你刚才为何那么对季慕秋?”九叔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找了个话题,要不他俩指不定还得怎么腻歪呢。
“这个嘛”她卖了个关子,“九叔过几天就知道了”。
“外祖父,我娘子还在病中呢,出来一趟已经够疲累了,快别同她说话了”段天焕将夏海棠强制的按在了自己胸前,摸着她一头秀发,道:“娘子好好歇一歇吧”。
她很庆幸现在自己是瞎的,看不见东西倒有些不知害臊了,就这么顺势偎在了他的怀里。
她是看不见,九叔能看见啊,此刻九叔的嘴撅的老高,双手抱膀扭过身子,不看他俩了。
胡蝶正坐在院中时不时朝门口张望,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碗熬好的汤药,黑漆漆的,已经快凉透了。
终于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她便忙端着药碗迎了上去,“国丈,该喝药了”。